第十七章  十九年春

出了正月，立了春。但春天还不算到来。上京城的柳枝还未冒出新芽儿，还仍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林府给宋隐放了个年假，钱易得了林秩远的吩咐，让她可以过完上元节再来。林怀祺倒是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但林怀笙笑她说，若是小隐不走，那就又要每日在林府念书练武了。

所以林怀祺本来马上就要流出来的几滴泪立刻憋了回去，嬉皮笑脸的与宋隐说再见，留下林怀笙和宋隐交换了一个颇无奈的眼神。

但春节总归是在兵荒马乱里过得极快的。上元节一过，便要去林府了。

阿灵，现在应当叫楚灵了。在汀兰轩里过完了许是最后一个上元节，这日的早上，他被一群着了暗赤色衣裳的侍卫簇拥着，和母亲一同上了装饰着金丝团绣的软轿。这样的轿子其实他总是见到，只是不知道里面是怎么样的。来到汀兰轩的人总是从这样的马车上面走下来，于是妓子们便围上去。

楚灵此刻坐在轿辇里，深色淡淡。母亲方才的神色他还清楚的记得，和在汀兰轩时是截然不同的，带着期待和喜悦，大约她自己这个在暗地里赌了六年，无人知晓的赌注赢了，觉得那个人的的确确是还念着她的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表情的母亲。被一道圣旨召进宫来的时候，元姬那双近乎于无神的眼睛短暂的染上了些光亮。

清晨的上京城，因为这件事，难得有些拥挤。百姓围着那车矫窃窃私语，一时间原本宽阔的石路开始显得水泄不通。

宋隐坐着自家的小马车，觉得今日的路程格外长。她本想问问吴伯这是怎么了，怎的停在原地几乎不动，却听到外面行人走过时一些零零碎碎的话语。

“皇上这是从青楼接了个皇子啊？这可如何合乎规矩呢…”

得了，又是些宫墙里无聊的秘辛八卦，宋隐原本坐直的身子懒懒的倚回靠枕上。

她深觉的自己许是还没睡醒，又在马车里打个盹，不多时，却远远听见有人唤她。

“小隐小隐！”

宋隐本惺忪的睡眼一下子精神起来，带着些许和好友重逢的喜悦在心底，她轻快地撩开车帘，去岁秋日里第一次见到林府的场景与此刻重合，只不过那里多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林怀祺穿了红色的狐裘衣，脸颊两旁的绒毛轻触着她的皮肤，衬得她的面色越发白皙。宋隐不太喜欢那斗篷的颜色，于是眨了下眼睛，但仍远远的同她打招呼。

林怀祺跳着，与宋隐挥手，喊她的名字，斗篷有些脱落，于是林怀笙转过身去为她系紧。林怀祺用有点责备的眼神盯着自家兄长，怪他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但不多时，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就停在了林府门口，林怀祺挣开兄长的手跑过去，牵起宋隐的手，带着她进门去。

桂花树上的花早早的凋零了，园里的现在梅花正盛。宋隐不去看那些红色的梅花，略微垂着头，也就没有注意到林怀笙有些疑惑又带着些许关心的目光。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也已经不至于到创伤应激的程度了，她只是不想看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