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要随我入宫吗？

“小灵，我知从前无人教你喜怒哀乐该如何表现，也无人教你如何与别人交游。但不必这样严肃。今后的人生也许并不比你这前六年容易，但你会遇到比前六年更多更复杂的人。从前我教你莫以物喜，莫以己悲，教你守恬淡以养道，处卑下以养德，去嗔怒以养性，薄滋味以养气。”说到此，李翊安弯下腰，视线与阿灵齐平。

阿灵听到这里，轻轻点了点头，听着对面人继续说。

“但如今，除却此之外，我还望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个有生气的，有自己的心的人。”李翊安指指自己的胸口。

“阿灵定敬守此心。”他略躬身，郑重道。但他仍懵懵懂懂的。他本就生活在青楼，每天瞧着那些蝇营狗苟长大，要如何…如何找到自己的“心”呢。

“这剑予你，我猜想着也许原本就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不仅如此，如今你还要进宫，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那是一把嵌了墨绿宝石的玄色利刃，在月色下流光溢彩，比寻常的剑稍短一些，不像是大盈的产物。它如今被刻了龙马图腾的剑鞘包住，静静躺在阿灵的掌心。

“自入宫开始，你便叫楚灵。”李翊安起身，对他说。

这便又是一年的正月。

建庆十九这年的年初异常寒冷。阿灵听青楼的官吏们讲，“去岁的秋税真是收不上来。那群贱民交不上几分粮食，别提咱们……就算是给朝廷都不好交差。”

柳娘立在一旁不好多听政事，打着圆场，赶忙将阿灵叫过去。

官吏们见着柳娘来了，并不多在意，又说了几句才打住话头，道了一声：“宋太医，请。”

于是那个太医模样的人刺破他的手指，滴出一滴血来。

此时还未到上元节，十几个官吏因着皇帝的旨意，难得没穿常服来这青楼，个个穿了刺眼的官服，青色红色混作一团，穿在他们身上像令人作呕的秽物。倒是那太医站的远了些，似是不愿与他们为伍。

这群官员噤声看着一个小盅，阿灵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但他最终并没有笑得出来，大概连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吧。

这些人瞧见阿灵的这滴血和一个小盅里的另一滴血混在一起，当即便换上了笑脸。

阿灵淡淡地看着，觉得大抵这些人早就练出了换脸的本事，比这座楼里唱曲演戏的名伶还要厉害得多。

后来汀兰轩便更忙了。但阿灵又想起那年带着一条狗救他的，后来在买药路上，再一次遇到的那个在小巷子里缩着的小少年。

阿灵清晨出门去，迎着熹微的晨光。

“你要跟我进宫吗？”他轻车熟路走到巷子里，对着那个正蹲在地上，脏兮兮的，比他略大一些的孩子说。那只狗已经没了踪迹，许是跑丢了，许是老死了。

那个蹲着的小少年从抱着膝盖的手臂里仰起头来，看向阿灵。虽然迎着光看不清脸前的人，但他知道这是谁。

他有些不太适应眼前的阳光。但他眯眯眼睛，对着阿灵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