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她割伤了手腕
秀安宫僻静,凭人一眼瞧过去,就像是要立在这里多少年都不会变的样子。
楚灵走得很快,眼角余光看到的墙像是流动的幕布,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像初秋风的掠过窗棂发出的微小声响。
年后入宫以来,莫说与师父李翊安见面,在汀兰轩时,托柳娘的福还能找到几本书看一看,可现在在这深宫里,是一本书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书是有的,只不过是撰了梵文的佛经,总不能敲了李德妃的门借几本佛经来吧?
走进秀安宫内的那一刻,心里因为借到书而产生的,仅有的那一点雀跃也消失了。元美人,也就是他的母亲,只穿了素白的里衣半扶在门口,如藻般的墨发垂下来,头上半插着的那支簪子楚灵很熟悉,是被他借了李德妃的小厨房里的磨刀石,亲手磨去棱角的银簪,因为被磨的没什么花样,显得不伦不类。
元姬一双眼睛古井无波的望着他,空洞而无神。
楚灵用了点力气,才将脚步戛然止住在偏院前。停在离自己母亲还有几丈远的地方。
朱墙的颜色很深,像是干涸很久的血液,腻腻的粘满一整面墙,蒙着雾似的灰,许是很多年没有新漆了。
他有些摸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麻木吗?好像他的母亲在下一臾就要变成记忆里那种近乎疯狂的样子了。
楚灵扯不出任何表情。初夏午后有些闷热,他想拽拽刚才因为换得太急而叠得太紧的交领,但他没动。“你去哪了?”那女人开口,声音幽幽的带着软意,散发着从骨血里透出来的颓靡气息,嘴里说出的也并非地道的官话。
和楚灵不同,和大盈的所有女子都不同,她有一双深绿色的眼睛,深邃而漂亮。
很像拂晓时的一阵喧嚣,时间,梦和看不清说不出的牵绊混杂在一起,反而掺出漫无边际的贫乏。记忆里好像母亲有千万种模样,而他最熟悉的便是这一种。
被一道圣旨召进宫中来的时候,元姬那双近乎于萎靡的眼睛曾短暂的染了些光亮,但并没有什么人来看她,楚灵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双墨绿色眼里的微弱的光很快就暗淡下去了。
她似乎总是轻轻唤一声他的名字,“阿灵”,用一口并不那么流利的大盈官话。汀兰轩时,楚灵听到母亲叫他的名字,就撂下手中正做的事走过去,有时候是在打扫院子,有时候是抱着宫里为数不多几本书翻来覆去的看,有时只是缄默地盯着红瓦围成的四方天空。那女人盯着自己漆黑的眸子发呆,用一种近乎于凄楚的目光望着他,细细描摹他的眉眼。
她的眼眸本就温润如水,眼角钝圆,是一双标准的杏眼,楚灵知道她是在透过自己看一个人,他记得自己大约三四岁时,元姬的精神比起刚生下他来时要好上一些,她就在青楼那张小小的床上抱着自己睡,但看的是谁,或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他很乖,也许是在总是被母亲元姬叫过去,在那个小小的宫殿里,大多数时间是无言对坐,或者让他跳舞。
跳错一步,就会被打。元美人有一条细细的鞭子,镶着湖绿的宝石,不算长,打的狠时鞭子会像融进血肉里。那辫子同李翊安赠予的那把玄色利刃上嵌的墨绿宝石极像。
起初他会哭,后来是抽泣、呜咽,最后没有声音。
起初元姬发作时会把他摁倒在床上、地上,后来楚灵不挣扎了,就省去了这步。
其实现在他可以躲开,或者抛开,但他不敢。他怕母亲会变成一副撕心裂肺的模样,他宁愿自己挨打,反正也习惯了。
怎么初夏却也觉得这样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