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太子也算是在陈公公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自小父子俩之间那些大大小小的矛盾不和全部看在眼里,太子现在这幅夸张的样子,叫他一看便知深浅。
可太子是主子,即便有八百句话能说,也只能憋在心里。
装得太拙劣,陈公公有心提点几句,可一想起方才皇后身边儿的德海的样子就觉得,这话多余说。
别的不说,皇后定是偏重于这唯一的儿子,但,这皇后娘娘的命,想来也并不怎么样,要是此刻没在东宫,陈公公简直忍不住要砸几声嘴,在他眼里,这位杨皇后,年纪到了二十多才进宫坐上了中宫之位,皇帝皇后都是稳重精明的,可生出这么个愚蠢的儿子来,身边的人也不得力,这幸好的是后宫不怎么出什么幺蛾子,不然怕是这位娘娘早就被拆吃入腹了。
想到这些,陈公公那么几句到了嘴边的提醒又咽回肚子里去,他心里也纳闷,这皇上到底是着了什么怪病,除了那口血,旁的一点异常没有,刚才离宫前看得那一眼,倒像是睡了个好觉。何况那血是他亲眼看着吐出来的,从前他看到的中毒之人的血都是黑色的,而建庆皇帝的血鲜红无比。
陈公公在宫里已经四十年,从建庆帝还是孩子的时候便跟着他,不能说没见过宫中的风浪。只是这种情景还是第一次。
窗外起了风,刚刚长出嫩芽的树远远看上去与枯枝没有什么区别,婆娑树影映在窗户上,风打在东宫高墙累瓦上,呼啸出惹人心紧的声音,掺合着干枯的树枝互相抽打的声响。
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那群看上去像是幕僚的男子已经不见踪影,太子已经换好衣裳,东宫备好了华矫准备进宫,然而陈公公积攒一下午的恐惧忽然随着春日的大风涌过来。
如果皇帝死在今夜,那太子岂不是就要……?
“陈公公,是时候回去了。”他听到随他一起来的马夫的声音,打了个激灵,习惯般回答道:“是、是。”
那句“太子殿下不妨骑马过去”最终没来得及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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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安回景元宫打算去请周云的时候,他正巧从景元宫中出来。
瑶安看见了他,离这还有不少距离,哪怕太医那身暗蓝的衣裳在夜里不易分辨,但她知道那人一定看见了自己。
所以她站住了脚,不再向前。
这段宫巷并不窄,但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周云身上的冷汗未尽,而北地风凉。
遍体生寒,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太子以家人要挟开始。
这风声便是最后的哀歌了吧。周云看到了瑶安,本朝着另一边的一双脚换了个方向。
此刻连叹气也都是多余之音,他走向了那个宫女。
“请吧。”
瑶安也并不再说多余的话,吐出这两个字,便转了身回她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