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杨皇后给自己的儿子收拾烂摊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场烈火让年轻的宫妃死无全尸,如今竟然敢把心思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身上。
事已至此,宋有道只能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着身子跪在地上,低着眼睛,不多看别处一眼。
果然,上方传来了清脆的一声响,是皮肉相触的声音,单从声音大小来讲,杨皇后应当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宋有道的眉毛皱了起来。
杨皇后是妻宁竹的多年好友,听宁竹所言,曾经两人也互相扶持过,但在那些只言片语里来看,杨云英并不像是如此不清醒的人。
直接让太子带着清晰的掌印回东宫、上朝,面见大臣,面对那群被他所看不起的下人吗?
这大抵并不会让他悔过…而是会起反作用吧。
杨皇后在自己印象里一向思虑周全,在自己孩子的事情上怎么就如此糊涂呢。
风声呼啸着,裹挟着太子的嘶吼,拍打在四面宫墙。
宋有道惊而抬眼,看到杨皇后在那一声竭力的嘶吼声中愣住,不知所措。
这是建庆二十一年的春天。
风声鹤唳,四野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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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竹,回渡州去吧。”杨皇后的声音几近于乞求,两日之间她眼下就已经是一片青黑,建庆皇帝还没转醒,此事虽然没有让别人知晓,死了一个周云,底子里仍旧是抹不掉的皇家丑闻。
她对外只能称皇帝感了风寒,一面盼望着皇帝能够快些转醒。太子自从那晚开始一直沉默着不说几句话,从前只是和建庆皇帝嫌隙颇深,如今连同自己的母亲也如此那般了。
宋有道是当晚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而顺理成章地,太子日后,是要做皇帝的。如果他今后继承大业,会容许知道自己当年做过弑父之事真相的人活在世上吗?
杨皇后最终还是决定替他的儿子隐瞒下来。
宋家自从两年前就已经有了回渡州的打算,但宁竹与宋有道,当然也包括宋隐,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而且如此匆忙。
“我知道了。”宁竹久久凝视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闺阁时期就一直交好的友人,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当年的敢爱敢恨笑靥如花的少女被偌大的皇宫撕了个粉碎,被自己的孩子亲手“剥了层皮”,变成当年最不齿的模样,留给她的是一滩烂泥。如果她不是皇后,会不会要比现在开心?
宁竹作为庶民进宫,她看着皇后宝座上的夫人,直视她的眼睛,跪下身,行了个叩拜的大礼。
这一回,算是皇后“饶了”他们宋家的命。如果换作他人,怕不是在那天夜里,就和周云一样即刻死了。
人是不能知道太多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