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离死亡的那一点点距离,就是云威存活的机会。
接下来将要进入焦灼的谈判,或者叫厮杀更确切。她要充分准备,以便谈判的时候为云威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沈美珍这次因为管理不善,极大可能要付出关张的代价,全国代工厂有很多,云威可以选择更严谨的代工厂。
“何厂长。”颜亿盼叫了一声站在角落里的那个魂不守舍的男人。
何丰年看着颜亿盼,防备地说道:“干什么?”
“你之前是在哪里工作啊?”颜亿盼语气温和地问道。
“聊天也分时候吧?”何丰年瞟了一眼窗外,说道。
“我记得你之前就在东莞的代工厂干过分厂副厂长,”外面喧闹阵阵,颜亿盼不为所动,她知道担忧再也没有意义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不如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共事两个月的厂长,“代工过云威的主板吗?”
“代工过。”
“业绩一定很好吧。”
“不好也不会被沈老板挖过来……”何丰年看了一眼沈美珍办公室那幅字画“慆慢则不能研精”,眼睛里的戾气蓦然淡了下去。
“当时你把我支到市区里放松,是不是没想到这里会搞出这么大娄子。”
“你别想套我话。”
“没想套你的话,因为我也没想到……那天玩得太开心,都没来得及谢谢你,呵,我就是贪玩了些,搞得自己在云威干不下去了,搞不好还得吃官司……”
何丰年听到这里,鼻子哼出一口气。
“你呢?”颜亿盼语气怅然,“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何丰年闷声答道。
“我们都得想想后路,这可是22亿。”
“坐几年牢,出来还是好汉。”何丰年说完,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了根烟,用烟头一下下磕着烟盒,却没有掏出打火机。
“你倒是挺通达,不过沈美珍这次比我们都惨,她肯定玩完了,别说这外面的工人,就是这个行业里的任何一家公司,都不可能用她了,她这算不算遇人不淑?”颜亿盼侧过脸,眉眼一弯,看着何丰年,何丰年嘴角抽了抽,她又继续说道,“你别觉得我在骂你,我是在骂我自己,说是替云威坐镇监管,其实也没起什么作用,就是来顶雷的。”
“谁也没料到会出这么大事。”何丰年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颜亿盼,见她窝在沙发里,那样子也很无助。
“你没料到?”
“说了你也不信,还说个什么。”
“你干了十几年厂长,就没察觉出点儿什么来?”
“……”何丰年咬了咬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估计你还是有人保吧……”颜亿盼斜乜了他一眼,何丰年一个小厂长,没那个胆量捅这么大一个娄子,看他的表现,虽然执行了这次投雷行动,但肯定没料到这个雷的杀伤力如此之大。
何丰年看着她,神色有些警觉。
“沈美珍挺器重你的,不然不会把国兴这么重要的单子放在你的工厂,她肯定不忍心你背锅。”颜亿盼还是像聊天一样,何丰年听到这里又垂下了头,也不知想什么,颜亿盼无奈一笑,说道,“不像我,被发配这里就是顶雷的,死了都没人收尸。”
“别看咱们外表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对那些大佬来说,都是小喽啰,”何丰年说道,嗓子沙哑沉闷地说道,“认命吧。”
“我跟你说,咱们其实可以少受点罪。”
“怎么少受罪?”何丰年缩着身子坐在那里,突然抬头看着她。
“你知道我们这些小喽啰,要想不被推出来顶雷,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大佬绑定,让大佬觉得你要倒霉了,他也得倒霉。”
“看不出来,你还挺懂行。”
“当然,坐我这个位置,没点自保的能力,早被踩死了。”颜亿盼倚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吊顶亮白的灯,愣神一般说道。
“只可惜,大佬永远是大佬,让你死就得死,怎么可能被你牵着走。”何丰年一动也不动,眼睛虚盯着地上,手里的烟都被他捏碎了,烟丝掉在脚边,他甚至不敢在沈美珍办公室点了吸一口。
“呵呵,有道理,你上次请我去看那个表演,有个团队是表演木偶戏的,那些木偶上台的时候,活泼生动,又唱又跳,表演结束后,我看到那些人搬运木偶的箱子,一个个木偶就随便丢在那些箱子里,然后砰的一下被扔到货车上,那样子像随时要散架了,”颜亿盼幽幽说道,然后嘲讽般的一笑,瞟了一眼何丰年,说道,“像不像现在的我们?”
何丰年满眼血丝地看着颜亿盼,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
砰!
又一片玻璃碎了,两人都本能地捂着脸,防止被扎到。
一个黑乎乎的石头落在沈美珍的办公桌上滚动了几圈,又掉下去。
工人们围坐在工厂四周。警察也过来了,站在外围维持秩序,但是工人们依然不愿散去。
沈美珍从楼上下来,怨怒地盯着何丰年。何丰年猛地站起来要往外走。
“你去干什么?”沈美珍问道。
“我让他们走!”何丰年嘴唇有些发抖,脚也在发抖,那样子看起来是想豁出去又不敢。
“云威谈判组马上过来,”颜亿盼说道,上前开门,“让他们别乱来就行。”
何丰年深深地看了一眼颜亿盼,走出房门,站在办公楼的台阶上,看着那群工人们,一时也有些茫然。
工人们见办公室出来一个人,认出是自己的厂长,都涌了上来,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看着他。
何丰年清了清嗓子,俯视着众人,意识到自己是他们的领导,硬着头皮开始喊话:“你们都回去吧,都这么晚了,云威的谈判组正在路上,待着只会耽误进度。”
“你就知道进度、进度,要不是你催个不停,怎么会出事?”下面有工人喊。
“这次产品出问题,我们都要担责任。”何丰年说道。这么大责任,他根本没办法来担,还想着让工人面对现实。
工人:“姓何的,你什么意思?合着还要我们工人掏钱?!”
何丰年:“你们别闹,耽误谈判对你们没好处。赶紧散了!”
工人:“还谈什么判,我们听说你收买了云威那个叫颜亿盼的高管,故意搞的事。你和云威合着伙儿欺负我们打工的人!”
工人:“对,你们还在里面算计我们,就是想把损失转嫁在我们头上!”
有人朝何丰年脸上扔了一个烂柿子,把他又逼回了办公楼。
他回到沈美珍办公室,一脸蒙地擦拭着脸上的污渍。
颜亿盼强忍着笑,没有说话,这时,她的电话响了,低头一看,来电的是乔婉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