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新闻。”厚皮旁边的赵工小声说道，“这是全球战略制高点的争夺。”
“那关我们什么事？”厚皮却不打算把声音压下去，说道，“我们的核心是民用，又不是军用。”
“先解决这次诉讼吧。”Eason把问题拉了回来，“我们美国的律所在联系Xtone的高层，看有没有别的方式来和解，Xtone这么做，也会影响它在这边的市场。”
会议回归到每一项专利的验证上，确认云威有没有与之相关的专利在中国提前认证过。
一项一项追本溯源地寻找极其费事，一直持续到凌晨才结束，程远和颜亿盼才一起下楼回家。
102.二心
“徐浩然要回国了，美国的那个研究组都传开了。”程远开车的时候说道。
“是吗？”颜亿盼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倒没多少惊讶。
“你听说了吧？”
“……嗯。”
“他跟你说的？”
“我也在这个圈子待了十年了，他不说，我也能知道。”颜亿盼笑了一下。
“他会来找你吗？”程远看似无意地问道，但那颗心不受控地吊了起来。
“我不知道。”颜亿盼的回答没有那么肯定。
程远沉默了几秒，继续问道：“他跟没跟你说这十年他在做什么？”
“他怎么可能跟我说？”颜亿盼回答的时候有些烦闷，但也察觉到程远沉默中的某种情绪，她补充解释道，“他算是我的长辈，很多事情，我没办法去打听。”
“大乔调查了他，”程远知道问不出更多东西，无法判断是颜亿盼真不了解，还是故意隐瞒，他轻叹一口气，说道，“他离开云威以后，去了德尔塔公司，这是一家Xtone和航天局的合资企业，他带队负责航天局的FPGA芯片研发，后来经过一位政府议员的介绍，成了THE的资深顾问，他也是幕后智囊团成员之一。”
“经历这么复杂？”颜亿盼眉头蹙了蹙。
“不复杂，他一直都是做战略层面的芯片研发。”
“在商界取得成绩是不是都得往政界发展啊？”颜亿盼问了一句，又闭上眼睛，头朝着窗外，像要睡着了。
“有些人总是喜欢往更高的平台跳。”车内静谧无比，程远说道。
“你不是吗？”颜亿盼侧过脸说道。
“我自己就是这个平台，”程远笑了一声，说道，“我要跳了，就是地震。”
“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做自己的平台。”颜亿盼靠在车座椅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亿盼……”程远犹豫片刻说道，“不管他找你做什么，都不要答应。”
“你要记得，”她睁开眼，幽幽说道，“不管我以后做什么，都不会牵涉到你。”
程远无法判断这句话里的体贴和凉薄各占几分，他握方向盘的手收紧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抿了抿唇，眼睛幽暗地看着前面的黑夜。
两人下车以后都没有说话，程远觉得颜亿盼是生气了，正在反思自己不应该总介意妻子和徐浩然之间的关系，妻子的过去他很少去问，因为她也不爱提及。他一直记得两个人结婚时定的规矩，就是工作上互不干涉，回家以后不讨论工作，怕的就是出现这种情况。
他在亿盼洗澡的时候，把她放在篓子里的衣服塞进洗衣机，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然后考虑着一会儿怎么跟她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是说压力太大，还是聊聊周末去哪里放松一下，就听到妻子那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半天也不接，后来水声停了，她接了电话。
主卧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的，他不好凑过去听，但是能隐约听到那边提及类似“他回国有他的安排吧……你下一步计划我没办法配合，你不是不知道云威的情况……有消息我再和你沟通，刘处长，你那边的压力没必要跟我说吧……”的话。
颜亿盼挂了电话，便换上浴袍出来了，看了一眼正窝在床上刷手机的程远。
程远故作无意地站起来，拿起旁边的衣服准备洗澡，却被颜亿盼从一旁搂住了腰。程远侧过脸看着她滴着水的发尾，一时居然把之前想好好解释的设想都抛开了。
颜亿盼就这样亲了亲他的脖子，柔软、湿润而微凉的触感。
“痒……”程远无措般躲了躲，又垂眸看着她。她又踮脚亲了亲他的耳朵，搂着的手捏了捏他的腰。
“我去洗澡。”程远觉得嗓子发紧，准备要离开。
“我不嫌你。”颜亿盼把脸埋在他颈侧，轻轻吸了口气，鼻尖蹭着喉结的位置。
程远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多了，夫妻嘛，哪有那么多事情要计较，他放下手里的衣服，扯开颜亿盼浴袍的腰带。
那天夜里，颜亿盼格外主动热情，最后伏在他身上时，整个人绵软而脆弱。程远就着卧室那一点廊灯看她时，不太真切，只想紧紧搂着她，紧紧贴在身上的炽热触感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应有哪怕一点空隙。
程远早上是被关门声吵醒的，一看外面，天还没完全亮，看了看手机，还是早上六点，他还一阵迷糊，开了灯才确认，颜亿盼已经离开了。
他莫名觉得心空落落的，摸索着找到手机给她打电话，那边接了起来。
“醒了？”颜亿盼说道，声音清晰，四周安静，像是在车上。
“你去哪儿了？”程远说道，嗓子里还是睡意。
“今天公司里有点事，我先来上班了。”
“哦。”
“我给你熬了粥，锅里还热了豆沙包。冰箱里还有一些榨菜。”
“你怎么这么贤惠？”
颜亿盼笑出了声，说道：“好好享受你老婆难得的贤惠吧！”
颜亿盼挂了电话，开车驶入机场的停车场，她停下车，一路往前走着，到了出口，一眼就看到那个穿着米色羊绒开衫的男人，他里面穿着深蓝色棉麻衬衫，黑色西裤，气质儒雅，仿佛一直没离开大学校园那样，唯一的变化是，他已经两鬓斑白，戴的眼镜由黑框变成了无框。
他拖着行李箱，步履稳健地往外走，走出玻璃门时，颜亿盼走上前去，他停下了脚步，打量着她，忽然笑道：“小颜，你变化很大呀。”
“老师，您倒是没什么变化。”颜亿盼说完，上前一步，犹豫了一下，轻轻抱了下徐浩然。
徐浩然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呢。”
“怎么会呢。”她松开了手，接过徐浩然的箱子，带着他往车门走去。
在车上的时候，徐浩然四处看着周边的变化。
“这十年您都没回来过？”颜亿盼问道。
“嗯，偶尔出过短差。”
“您在那边还顺利吗？”
“还可以吧。”
“我在网上搜过您的论文，我发现您的研究领域更精深了。”
“这个领域，从来都是不进则退的。有成果的只会越做越大，没成果的就在最下面挣扎，直至消失。”
“是的。”
“我在美国见过程远，工程院在他的带领下，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他们这十年很拼，所以才拿下智慧城市项目。”颜亿盼看着前面说道。
“那些成绩又怎么会只是这十年的努力，”徐浩然沉默片刻，说道，“是三十年的积累。”
“哦，老师，我又说错话了。”
“你不用那么小心，我不会像过去对待学生一样对你了。”
“没有，您一直是我的老师。”
两人都对上次竞标避而不谈，这件事已成定局，没必要再去纠结，颜亿盼知道师生之间早已不复从前，但她和人周旋惯了，既然决定来接老师，接下去的所有事情，她都有心理准备。
颜亿盼一路把徐浩然送到了希尔顿酒店。
“您在这边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这里比较方便。”
徐浩然登记入住的时候，颜亿盼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您吃了早饭没？”
“还没有，一会儿我们在自助餐厅吃点。”
徐浩然上去放行李，没过多久就下来了，换了一件棕色呢大衣，还戴了围巾，颜亿盼在大堂沙发上等待的时候回想着徐浩然在她过去生活中的种种，忽然觉得那些都很遥远。
过去都是他说，她听。她问，他答。
远没有眼前这么鲜活，现在两个人交流的内容都经过了精心过滤，尽量让关系维持着往日的纯粹。
只这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颜亿盼发现她没有办法把十年前的胶卷和现在的胶卷连接起来。
中间那十年，被空洞的履历和冷漠的调查填充。
徐浩然和她在窗边吃早餐的时候，她开始聊一些家常话。
“程远是我先生，您知道吧。”颜亿盼说道。
“嗯，美国很多公司要挖他，都做过背调，我没想到你最后会嫁给他。”
“是吧，他的确是那里面最优秀的，”颜亿盼喝了一口果汁，又问道，“连我也被调查？”
“查你又不难，网上那么多发言照片。”徐浩然笑道。
“是吗，您看到了？”颜亿盼侧过脸看着徐浩然，眼睛亮晶晶地追问道，“怎么样？我做得还行吧。”
“你做得比我想象得要好。”徐浩然笑了笑。
颜亿盼对这句表扬有些开心，但他说“比我想象得要好”，内心不禁又有些介怀，觉得自己努力了十年，其实在他眼里，并没有那么多期待。
“您在美国过得怎么样？”颜亿盼挖了一勺芝士蛋糕，问道，“我记得您还有个女儿。”
“大了，现在上了耶鲁，学的法律，小时候我们还想把她培养成科学家，后来发现完全没这个天赋，坐不住，从小就爱跟人抬杠。”徐浩然说到这里，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好了一些。
“您过来，她们也会来吗？”
“暂时没考虑这么多。”
两人吃饭的过程中，徐浩然出去接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颜亿盼就看到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男人和一个中国女孩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他们这一桌，应该是在等徐浩然。
颜亿盼不好问他的行程。
“老师，Xtone的起诉完全没有缓和的办法吗？”
“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这一次，Xtone不可能还给云威机会。”徐浩然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也是，云威已经错失了机会。”颜亿盼闷声说道，低头吃着蛋糕。
徐浩然察觉到她语气沉沉，抬眼看了她一下，问道：“我知道你也想云威赢，但是不要忽略现实，蚂蚁仰望天空，就是走上死亡的开始，那是老鹰的地盘。”
“是，蚂蚁怎么能仰望天空，”颜亿盼自嘲道，“那我呢？您觉得我还是以前的小蚂蚁吗？”
“当然不是，”徐浩然放下餐具，擦拭了唇角，说道，“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的事情，你考虑了吗？”
“老师，我一直希望替您做事，现在机会来了，我不会放过的。”
徐浩然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给颜亿盼：“这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条件。”
颜亿盼拿着资料，翻开一角，右上角是Xtone的Logo，她又合上了，低头放进了自己包里。
“你还是要跟程远商量吧。”徐浩然问道。
“我们从来不干涉对方的工作，”颜亿盼喝了最后一口果汁，放下杯子，态度坚决地说道，“只要能上更高的平台，我在所不惜。”
“你还是没有变。”徐浩然笑了，两人站起来走向酒店门口。
酒店外车来车往，宽阔的道路延伸至市区最昂贵的地带，这里是东岸一带金融和科技中心。
路边的花坛春花盛开，掩映着城市的奢华和繁忙。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希尔顿酒店的花坛边。
“颜总，你给了我好大的惊喜啊。”刘江在这辆车里，看着颜亿盼从酒店出来上车离开，喃喃说道。
“头儿，您不是一直说她有问题吗？真是神准。”身边的办案人员边说边翻看相机，小屏幕上切换着这一上午的可视化成果，从徐浩然下飞机一直到颜亿盼接机，然后两人拥抱，再到眼前的离别场景，密闭的空间里，照片的光泽忽明忽暗。
办案人员侧头又问道：“用派人跟颜亿盼吗？”
“不用，你负责跟徐浩然，”刘江看着徐浩然稍后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眼眸暗了下来，沉声说道，“颜亿盼这边……我来。”
103.新的时代
颜亿盼回到公司，正赶上廖森的送行，程远居然也出现在顶楼，看到她迟来，眼里还有些诧异，颜亿盼主动上前，解释说有一个合作商过来，见了一面。
程远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掌，没有多说什么。
廖森的送行很体面，是乔婉杭亲自安排的。
顶楼中央的空地，廖森站在中间，乔婉杭亲自给他送了一束花，还有一支派克钢笔。
大家让廖森说几句，廖森没那个心情，只是笑着说道：“谢谢大家来送行，我以后会进入国兴终端服务领域，大家还能见面。”
蒋真说道：“咱们唱一首老板每次K歌时的必点曲目吧。”
蒋真起了个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大家站在他面前用低沉的嗓音跟着唱了起来：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廖森脸上有很深的两道法令纹，平时不苟言笑，显得冷傲精干，此刻听到这首歌时，眼睛泪光闪现，嘴角笑意隐然。
最后他对大家说：“我会一直关注云威，希望它越来越好。”
廖森离开的当天下午，某知名杂志的一篇文章就冲上了热搜，标题为：一个人的退场和一个时代的开启。
文中除了谈廖森在云威这几年经历的一些改革，包括他推行的极端销售法，让云威的业绩一冲到顶，还提及他对翟云忠老部下的大肆裁撤，毁誉参半。
其中有些评价很有趣：
他到底是有超前意识的职业经理人，希望资本能站在管理之后？还是有着超强权力欲望的商人，只要碍着赚钱的人他都要赶走？这个问题恐怕连他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但有一点，他的离开，意味着云威将告别研发服务外贸的模式，以研发为核心的企业管理体制在逐步形成，而此刻云威正面临Xtone的诉讼，还有美国不断释放的遏制信号，廖森的离开意味着云威的不妥协。
Xtone的起诉依然悬在云威大厦之上，乔婉杭还是会定期安排会议，确认研发中心核对专利的最新情况。
会议就安排在乔婉杭的办公室，研发部、商务部，还有法务部负责人都参与了会议，有的就从外面搬了椅子过来，虽然拥挤一点，但并不影响沟通效果，反而多出一些隐秘又团结的意味。
程远汇报最新情况：“现在看来，我们确定没有侵权的只有一项，那是云威在中国提前申请了专利，剩下的两项争议还是很大。我的想法是，这场官司一定会打很久，对我们也未必是坏事，至少资金压力不是一下子压过来，不过，这个过程很难熬，大家要做好准备。”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程院长，”Eason谦逊地说道，“技术上我是外行啊。”
“您说。”
“Xtone这次为什么那么精准地找到这些‘侵权’的专利数据，而且还集中在智慧城市项目，那个徐浩然毕竟已经离开十年了，怎么掐得这么准？”
“有一种可能是，他们一直死盯着云威，每一款上市产品都会研究，并且推断出云威的下一步研发方向和计划。”程远解释道，“另一种可能就是云威的编程源代码有泄露。”
“会吗？”Eason面露惊讶。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大家都盯着程远，颜亿盼握着的笔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她弯腰捡起来，重新直起身。
“你是说从我们工程院泄露？”程远被他这一问，也笑了。
“就是问问，毕竟如果一直被他们这么死磕，那真是要命了。”Eason说道。
“芯片研发数据是公司的顶级商业机密，上市前，连拍照传播都要判刑的，尹律师不会不懂吧？”程远收起了笑容，认真解释了这个问题。
“是，没必要铤而走险。”Eason被突然质疑了专业能力，额头直冒汗，低头翻阅起手头资料来。
“不是没必要，是根本不可能。云威的信息安全体系很变态，你有空可以体验一下。”厚皮说道。
Eason赶紧摆手摇头。
“其实这对Xtone也是消耗，”Wilson将话题又拉了回来，“我约了Xtone专利组负责人，他还在请示领导，看能不能和谈，毕竟下半年我们还是需要他们的专利授权。”
“我有个想法，与其证明我们没有侵权，为什么不能证明他们侵权了？专利这种东西还是有地域性，Xtone也未必就是先行者。”颜亿盼说道。
“这是个路子，我之前也一直在考虑，法律上称之为：专利无效。”Eason说道，“不过，对咱们而言，实操性不强，我们不可能在全球发布这些内容，让所有做芯片的研发机构都来论证这个问题。”
“我听出三个解决方向，”乔婉杭总结了一下，“一是继续寻找我们没有侵权的证据，但时间会拖得很久，也会影响智慧城市项目；二是寻找Xtone判定专利无效的方法，但实操困难；最后是谈判和解，说我们以后多花钱买它的专利，但对方未必同意。”
“简而言之，要么证明我们自身没问题，要么证明是你有问题，都不行的话就跪下叫爸爸。”厚皮非要用大白话解释一句。
大家无奈地笑了起来，严肃的氛围得以缓解。
“都有难度，但也好过毫无机会，”乔婉杭揉了揉额头说道，“那就三驾马车一起来吧。”
散会后，大家陆续出来，乔婉杭露出了疲惫之态，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盒药，走在最后的颜亿盼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手又顿在抽屉外。
颜亿盼停下脚步，待人都走了以后，虚掩着门，走向她问道：“赵正华之后联系你了吗？”
“没有，这种事，全凭自愿。”
“这不像他的做事风格，他完全可以从容地拒绝，而不是避而不见。”
“不知道了。”乔婉杭深吸一口气。
“你怎么了？”颜亿盼注意到她不自觉地用手摁胸口的动作。
“帮我倒杯水。”
颜亿盼立刻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说道：“有药就吃吧，你吃个药，股价不会下跌的。”
乔婉杭笑了一声，打开抽屉拿出了药，倒了几粒黑漆漆的药丸来。
颜亿盼拿过瓶子一看，是复方丹参滴丸，蹙眉问道：“你心脏有问题？”
“没什么大事，医生说不熬夜就能好。”乔婉杭咽下药说道。
颜亿盼正要说话，门口传来敲门声。
助理把Lisa带了进来，Lisa一看颜亿盼在，正犹豫要不要等等再进来。
“你们聊吧，我出去了。”颜亿盼便站了起来。
乔婉杭很快把药又放回了抽屉。
“是CEO候选人吧，”乔婉杭说着，接过Lisa递来的简历，“亿盼，你也看看。”
Lisa有些纳罕地看了一眼颜亿盼。
“可以吗？”颜亿盼朝Lisa礼貌地问了一句。
“可以啊，”Lisa赶紧说道，“乔董说可以就可以。”
两人翻阅着CEO的候选人，Lisa挨个介绍着：“这位是AND的全球研发副总裁……这位是联泰科的CTO……”
颜亿盼摇了摇头：“这个人在科技领域的能力必须对整个工程院都有说服力，而且在这个行业里也是顶尖的，我们未来面对的是Xtone这种大公司的围堵。”
“Xtone前半年一直在招聘CEO，但上周撤了需求，不知道是不是招聘到了。”
颜亿盼拿资料的手顿了一下，沉声说道：“不管怎么样，这个人非常关键，绝不能弱于Xtone的CEO，他必须要有能力抗衡外界的挑战，甚至能突破程远的研发局限，还能和大乔配合管理。”
说到这里，Lisa放下了手里的简历，看了眼颜亿盼，意识到她在人员定位上走到了自己前头，扯着嘴角笑道：“那我让猎头再找吧。”
这几天，云威的股价持续下滑，皆因为这个位置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现在各项业务都报批到乔婉杭这里，她也在进一步适应。
颜亿盼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门没关，部门里几个年轻人都探头探脑的，她进门一看，老朋友刘江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等她。
颜亿盼进去后直接走到办公椅上坐了下来。
刘江这次没有兜圈子，直接放出了几天前拍摄的她和徐浩然见面的照片。
颜亿盼看着办公桌上铺开的四张照片，神色微动，问道：“你是跟踪我，还是跟踪他？”
“自然是他了。”
颜亿盼看着照片，无奈地笑了笑。
刘江走上前，坐在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打量着颜亿盼看照片时的神情。
“你知道他见完你后去了哪儿？”刘江问道。
“Xtone？”颜亿盼说道。
“看来你们有交流。”
“是啊，照片不都拍得很清楚吗？很亲切友好的交流。”
“颜亿盼，我劝你不要玩火自焚。”刘江点了点照片里的徐浩然，“你知不知道他是为谁做事的？”
“我知道啊，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既然你说没关系，那继续我们的合作。”刘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极小的芯片。
“让我监听他？”
“只是你俩谈话的部分。”
“你怀疑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不，我是怀疑他，保护你。”
“你这是让我替你当免费卧底。”
“你同意吗？”
“我不同意。”
“那这些照片，我只能选择公布。”
“你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是对云威高层的善意提醒，徐浩然是个危险人物，站在云威的对立面，而你……谁又知道在盘算什么？”
“你不怕我告诉他？”颜亿盼看了一眼那个监听设备。
“当然不怕，他说不定早就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你来说，他可能还会防备你，”刘江说到这里笑了起来，“而且，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因为你在乎这家公司，而且，你也想知道翟云忠的死因。”
“那可未必。”
“更重要的是，你在乎自己在这家公司的发展前途，颜总，你的分寸感，是我见过最好的。”
“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可以吗？”
“几天？”
“难说……”
刘江冷笑了一声，眼光利刃一般看着颜亿盼，颜亿盼脸上露出柔和又坦然的笑容。短暂的僵持后，刘江打破了沉默：“那我等你消息……”
他知道颜亿盼在乎这个工作，不会轻易让照片流出来，他没有再去纠缠，站了起来。
刘江离开后，颜亿盼转身把照片插到身后的碎纸机，脸色冰凉，瞳孔凝于碎纸机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照片碾成渣渣一点一点落下。
104.选择
颜亿盼给赵正华的秘书去了电话，问他的日程。对方很客气地告知，这一周排得很满。
颜亿盼不喜欢没计划的行事，但此刻她顾不了太多了，下午直接开车到了赵正华的公司楼下。
国兴群楼林立，她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没有预约就要见这里的大BOSS。
她在楼下给李琢打了电话，觉得李琢大概会派个秘书过来接她，然后礼貌地敷衍她一番，没想到李琢亲自下来了，而且直接把她带到了赵正华的办公室里等候。
“赵总在旁边开会，你先坐一会儿。”李琢让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李总，你能不能跟我稍微说一下情况，我好有个准备。”颜亿盼内心还是有些忐忑，她在考虑，如果赵正华不同意合作，她要用激将法还是苦肉计来打动他。
“国兴有一个八人决策组，加上赵总是九人，对于入股云威工程院这件事，之前几乎全票通过，但这次，只有四个人坚持，剩下的人都不同意，我想你知道，不单单是Xtone的起诉，还有连带的美国形势所迫。”李琢坐在另一侧沙发上，很诚恳地说了一下他们的难处。
“那您为什么不和乔董说这个决定？”
“颜总您再等一下，我觉得赵总亲自和您说比较好。”李琢说完，便出去了。
紧接着，赵正华的助理过来给颜亿盼倒了茶水。
颜亿盼无心喝茶，抬眼看着宽大落地窗外的风景，身在高处，风景格外不同。
国兴的群楼在市区的东南角，因为它的到来，带动了一批合作企业入驻，这一带被誉为华东区的硅谷，而这里正好能看到市中心的云威大厦，两座大厦都很气派，三十多层的高度，两楼之间恰是这座城市最繁茂的地带。
若是强强联合，对整个ICT行业的格局都会有影响。
身后传来开门声。
“亿盼，没等太久吧？”赵正华洪亮的声音传来。
颜亿盼立刻转身迎上，两人笑着用力握了握手，又坐下了，助理也跟着把赵正华的水杯拿了进来。
颜亿盼看赵正华的态度，隐隐有些放心，他并没有对她避而不见，看来合作仍有希望。
赵正华也没有和她兜圈子，简单说了一下形势：“我们国兴和Xtone合作快二十年了，不为别的，我清楚国兴脱离不了它的芯片，包括智慧城市项目也是如此。但这一次，你们两家对立，要是我投入云威研发，这也是一个对立的信号。”
“所以，您是不打算投入了？”
“不是啊，我为什么不投入？但是相比金钱的投入，我也需要重新思考国兴的布局，我们是不是真的有底气能和Xtone对立。”
“您是害怕和它对立，因为您对他的芯片有依赖。”
“客观情况是这样，但我觉得这个行业总是会出现洗牌的情况，我依赖它，它也牵制我，不过，我还是相信，以斗争求和平，和平才能持久，我现在要确保的是我的注资加入，能帮助云威躲过这一劫，甚至还能防守反击。”赵正华非常直接，“所以，乔婉杭女士给我一个月时间是明智的，我的确需要时间布局。”
“可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月。您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颜亿盼问道。此时，她的态度很谦逊，也为之前对赵正华的猜忌感到一丝歉疚。
“是。”赵正华低头喝了一大口茶，“你知道Xtone新上任的CEO是谁吗？”
“徐浩然。”颜亿盼说道。徐浩然的过去，她正在试图了解，而在中国的安排，她更是亦步亦趋地跟进。
“看来颜总的消息很灵通，确实是他，所以，云威的CEO如果没有能力和他对抗，甚至是和他背后的势力过招，那我认为，我是有愧于乔婉杭的信任。”
“您没找到这个人？”
“我找到了，可他还是没有松口。”
“谁？”
“梁木颂。”
“英微的CTO？”
“是，他也是程远在斯坦福读研时的导师。如果他能加入云威，必将是如虎添翼。英微最近也在换将调整，他待得也不开心，可现在还是没给我准信……”
“他为什么犹豫？如果是薪资的话，我和乔董再聊。”
“他这个级别的人，对钱早就不看重了，我估计还是看重团队吧。你不来，我也想找你还有程远聊一聊。”
“让程远出面请？”颜亿盼本就善读人心，也实在不想慢吞吞搞薛宝钗装聋作哑那一套了。
“是，他对自己昔日的得意门生应该能敞开心扉。”
“嗯，我可以试试。”颜亿盼点了点头。这一次，程远应该不会坐视不管。
两人也没再多客套，赵正华起身送颜亿盼，往电梯走的时候，颜亿盼问了一句：“听说您公司的八大金刚不同意您注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