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拉我下来跟你吵架的？”颜亿盼蹙眉问道。
“不肯跟我回家是吧？”
“我今天有点事……”
“好，”程远无奈地点了点头，收起了笑容，抬眼看了一下角落的摄像头，往前走去，“过来。”
两人走到电梯间到停车场之间的一个极小的拐角过道，程远停下了脚步，这里前后各有一扇铁门，上面都有一块约20厘米乘以10厘米的方形玻璃，停车场透过来的白光和电梯里透过来的黄光在墙上一左一右交汇，周遭散发着潮气和寒气。
“你这个人呢，不进棺材不掉泪，不对，是进了棺材也不掉泪。”程远和她距离很近，低头在她旁边压着声音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在查Xtone的进出口单据？”
“你，你怎么知道？”颜亿盼侧过脸，颇为震惊。
“别忘了，咱俩住一个家，也睡一张床。”程远嗤笑了一声。
“……你看我电脑了，”颜亿盼反应过来，“你怎么会有密码？”
“密码，你跟我说密码？”
“……我错了，你是研究这块的，看来，我以后也要和你一样弄个保险柜。”
程远笑了一声：“行，我哪天给你选一个，保证防火防盗防老公。”
“你什么时候看的？”
“你喝醉那天。”
颜亿盼气得无语，转身准备要走，又被程远拦住了，说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说，你看我猜得对不对。”
“程远，咱们不是说过不干预对方工作吗？”
“现在我反悔了。”
“我们俩现在这个立场，不适合讨论这些问题吧。”
“你少来！”程远和她拉开一点距离，借着外面那点光打量着她，“你不会是怕连累到我吧。”
“反正跟你没关系。”
颜亿盼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几秒，程远的目光黯了黯。
“亿盼，别看我们俩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我琢磨过你，自认为比你自己都了解你，”程远先开了口，轻叹了一声，不似之前丈夫那种语气，倒真像是两个同事在平心静气地讨论问题，“那天你跟Eason说，查Xtone的专利不是独有的，这是个很大胆的假设，但不是没有道理，这个领域现在全球都有做研发，谁先谁后真的说不好，可Eason说不可能放在全球范围去验证，我后来发现他这个思路有漏洞，虽然不能放在全球范围验证，但是可以用排除法，缩小范围，比如，看全球信息化发展靠前的国家里，有谁没用硅谷的FPGA芯片。而你，只要拿到Xtone的进出口单据，就能看到这些国家里，哪些公司甚至反向给Xtone提供芯片。”
颜亿盼抬着头凝视着他，程远的推理很清晰。
“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了？”程远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手捏着她的肩膀不自觉用了些力。
“还没有，这些单据，也是他们的机密，我看不到全部，尤其是近十年的。”
程远松了一口气，放下手，忽然又愤怒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是机密，等你看到了，然后泄露给我们，那就是犯罪！”
“我问过，也有巧合，比如你们恰巧在那个国家出差，恰巧认识一个同行，找到了那家被Xtone抄袭的公司……”
“只要你查看了机密信息，并且有泄露的嫌疑，就很危险。”
“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颜亿盼还要解释，被程远抬手打断。
“没有这个必要，”程远说道，“我跟你说一下我们的调查进度，Xtone并没有徐浩然宣扬的那么神乎其神，他们在FPGA的起步就很晚，这一次如果不是要掐断我们的智慧城市项目，他们不会选择在这个领域发起专利攻击。他们之前一直在做电脑端芯片研发，四年前才用150亿美元收购硅谷的Altan，这家公司核心是做FPGA芯片，之后，包括Xtone在内的四家顶尖FPGA芯片设计公司，占据全球份额的94%，还有6%分散给了17家非美国公司，其中1家在韩国，1家在新加坡，3家在中国，其中包括云威，剩下的12家全都在以色列，这都是国际论文库里能看到的数据。”
“所以，云威可以一家一家排除。”颜亿盼面露欣喜。
“新加坡那个，梁博士找人去查了，不存在侵权；韩国那家我也让同学去核对，结果还没出来；以色列那边的12家公司，有8家历史比Altan还要久，只是规模没那么大，所以意味着，即便现在技术未必优于Altan，但只要先占了坑，他就有专利优先权，后来的就很容易掉坑里。”
“8家？”颜亿盼又问道，“他们愿意配合吗？”
“李琢和Eason已经去调查了，估计会花费些时间，但安全合法，总之，你不用插手了。”
颜亿盼没有说话，她看着程远，有些犹豫是不是还要坚持自己的方法。
“你看，”程远眼底仿佛蕴着微光，突然抬手用大拇指滑了一下她的眼角，颜亿盼躲了躲，“你只有和我讨论工作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什么表情？”颜亿盼听出程远语气里的不甘，她很诧异于这样的光线下，自己到底流露出多少心事。
“就是，我很重要的表情，”程远说到这里，怅然一笑，“亿盼，可能你不知道，如果你真的是去帮徐浩然，我即便怪你，也不至于担心你。大不了，还完了他资助你的恩情就回来，到时候咱们再商量，这家还要不要。”
“你……什么意思？”
“你问问你自己，你所有做这些事情的理由，其中有没有一条，是因为我程远而做的？”
颜亿盼看着程远，在这个冰冷的环境里，他的目光里闪着微光。
“从头至尾，有那么一条理由吗？”程远又追问了一句，“为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