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这般境地。
宋芒轻轻闭了闭眼,压抑心中痛楚,然后向曲心竹道:“师姐想喝吗,我喂你。”
“嗯。”微弱的气息声,并不是在拒绝。
看来师姐是真的喜欢喝浆露。
宋芒抿紧唇,小心翼翼扶起曲心竹的背,手之所触,一片湿润黏稠。她咬牙忍住掉泪的冲动,让师姐倚着自己的腿,将玉瓶递到师姐唇边,缓缓倾倒。
清新的桂花香气流入口中,冲淡了刺鼻的血腥。
曲心竹依稀记得,这位师妹做的浆露味道极好,但她神魂残缺,记忆也模糊不清了。
曲心竹重拾一点力气,轻声道:“你坚持,往上爬,总有一天,能出去。”
她的神魂虽然破碎,但里面蕴藏强大的精神力,足够支撑宋芒熬过一段时间。还有一些完整的心法口诀,修炼下来可以滋养身躯。
只不过这段漫长的攀爬,对心性是莫大的挑战,非极度坚韧之人无法做到,希望这位师妹不会放弃。
曲心竹也并不想死,所以至今忍受着常人承受不了的巨大痛楚,苟延残喘。
但她知道,她撑不了多久了。
她这般不甘心,死后大概也会成为怨灵中的一份子,永世无法超脱。
闻言,宋芒再也忍不住,从后轻轻环住曲心竹的双肩,豆大泪珠砸下,哽咽道:“师姐,我们一起出去好不好?”
热泪滚烫,带着灼人的温度,曲心竹浑身被鞭笞被剔骨的疼痛仿佛都淡化了一丝。她阖着眼,低声道:“莫哭。”
宋芒咬紧牙关,极力想忍,但泪依旧如雨线滑落。
她好生没用,连眼泪都控制不了。
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泪可以流。
曲心竹很想替身后这人擦眼泪。
是她这个做师姐的失职,竟然让那么小的师妹哭成这样。
但她稍稍抬手,却又立即脱力垂下,摔打在冰凉的地上,溅了一手血。
宋芒心中闷痛,轻轻将曲心竹放平,拿了旧衣枕在她脑后。然后站起身,冲那呼号的阴风叫道:“怨灵,救她!”
耳畔风声簌簌,寒气吹乱她的长发,窜进她的衣领,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凭什么?”一道诡异的声音围着她哈哈大笑。
“就不救,就是要看着你发疯,你这没用的废物,连最喜欢的师姐都保护不好。”
没用。废物。
废物。
宋芒死死地捂着耳朵,脑海剧痛不已。师姐的神魂里飞掠而过的画面无一不强大,破天光,揽明月,剑气纵横三万里。
如果她有这么强大,今日就不会陷在这等泥淖!就不会无能地看着师姐生命流逝,什么都做不了!
怨灵说得没错,她就是废物!
宋芒踉跄着,站立不稳。
“好呆的师妹。”如玉石般清越的声音蓦地响起。
宋芒一怔,下意识朝曲心竹所躺之处看去。见师姐安静地躺着没动,她才想起,此时虚弱至极的师姐,已经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从她脑海中传出。
曲心竹耗尽所有力气将神魂碎片传给了宋芒,没有余力帮她融合,她的脑海便有些混乱,时不时闪现师姐的记忆。
月夜下,见小师妹一双澄澈的杏眼呆呆望着自己,曲心竹便在心中如此感叹了一句:好呆。
而后,曲心竹喝着宋芒的桃花酿,口齿留香,又察觉到宋芒在偷偷打量自己。
她现在很吓人么?师妹怎不敢正眼看她了。
不过师妹虽然怕她,却还是送了她整瓶桃花,可见心地单纯赤诚。
她也没有客气,一饮而尽。
宋芒看到曲心竹的这部分记忆,只觉羞赧而又甜涩。
原来在师姐心里,她是这样的形象。
画面突然转向一片漆黑,一道寒冷彻骨的人声响起:“我说过,修炼之道,贵在恒心清静,怎可沾染世俗之欲,乱气机,坏修行!是何人引你纵酒?”
“愚徒自己所为,无人引诱。”曲心竹淡声答道。
“那便去领一百蚀骨鞭,小惩大诫!”
“是。”
蚀骨鞭每一次落下,仿佛都带着地狱深处的火焰和寒冰,犹如无数根烧红的铁钉刺入身体,令骨骼哀鸣,元神颤抖。
好疼。
……
“废物!”
宋芒还震惊于回忆中宗主对师姐的残忍严苛,怨灵的声音犹如惊雷,再次在她脑中炸开,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五脏六腑。
宋芒闷哼一声,紧闭双眼,紧捂双耳。
已是师姐生命垂危的时刻,她竟然还会被这些怨灵干扰,的确是废物。
宋芒浑身抽搐,胸口不住起伏。她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冷静。
然后颤抖着拿出竹笛,试图像往常一样,用笛声洗清自己所有的杂念。
怨灵不是喜欢欣赏她的恐惧和绝望么?
那她更要展现出自己的清醒。
尽管内心痛如刀割,宋芒却强撑着,吹出了一首最为明快的乐曲。
连她都不知自己竟有这等心力。
乐声悠扬,如鱼跃曲水,鸟鸣春山,在残渊中回荡。那声音仿佛涤荡一切,让人忘却尘世的喧嚣,不堪的烦扰。
不知不觉,风声渐止。
宋芒抬眸。
她现在一无所有,残渊中除了怨灵也别无它物。除了和怨灵交涉,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宋芒心中念头飞转,沉声道:“怨灵,我们谈谈条件。”
“呵,你还有何筹码?”怨灵发出讥笑,语气却似乎没有先前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