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季。
距离青市只剩下半个小时的车程时,孟甜甜和盛徉赶上了一场风雨交加。
盛徉不得不将车子驶入高速路上一个建设中的服务区,等雨停再走。三更半夜,车窗外挂着雨帘,视野几乎为零。盛徉和孟甜甜谁也没把相隔三个空车位的另一辆车子放在眼里。
曾煦也是被这一场雨逼停的。
他从他出差的城市租了辆车,直接驶向了青市,比盛徉和孟甜甜的路程还要远百十公里。
久唯传媒之前筹备了一档旅游类节目。
万事俱备,直到曾煦“渣男”的帽子一戴,对方不干了。也怪不得对方,人家是官媒出面,本来就不稀得和小网红们合作,是久唯传媒和曾煦磨了大半年的方案磨下来的,前功尽弃。
这一趟,曾煦摘不掉、也没打算摘“渣男”的帽子。
他只是去让步的。
说来也怪,他失眠了三年。
这一趟出差,公事够不够他焦头烂额的?够。但他一沾枕头就昏昏欲睡,一觉睡到大天亮。怪吗?也不怪。他只要一想到帮了孟甜甜的忙,想到孟甜甜在做她想做的事,他安心得不得了。
雨一停,曾煦在夜色中一眼便认出那个往洗手间的方向蹿去的背影是孟甜甜。她怎么会在这儿?曾煦再往右侧看,看盛徉下车,燃了一支烟。
很好。
这是曾煦脑海中蹦出来的两个字。
肖海棠跟着丁燕子去了青市的渡假村,曾煦不可能不查查来龙去脉,一查,便查到了盛徉的头上。在曾煦看来,盛徉这是连丁燕子都拿下了,今夜又和孟甜甜比翼双飞……很好。
曾煦希望孟甜甜过得好,打心眼儿里希望。
但说“很好”两个字的时候有没有咬着后槽牙,是另一回事。
停车位和洗手间有一段距离。洗手间前是一片洼地,积了水。孟甜甜驻足了三秒钟,选择了绕行。
曾煦在车里看那个小小的身影绕了好大一个圈,甚至还有一片他视野的盲区,以至于他提心吊胆了一把。他再一转头,看盛徉吸完了一支烟,回到了车上。
曾煦下了车。
尽可能避开盛徉的视线,曾煦走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服务区的外围还在建设中,垒了两堆砖头。曾煦往返了两趟,搬了十六块砖头,在积水的位置铺了一条路。他知道时间来得及,不会被孟甜甜抓住。
至于会不会被车里的盛徉当作可疑人物,他没把握。但凡盛徉往这个方向看一看,不会看不到有个人影在“搬砖”。
但盛徉没看。
他在看手机。明早要开会,他的准备工作一向是多多益善。
就这样,在这个杳无人烟的雨夜,曾煦“人不知、鬼不觉”地给孟甜甜搭了一座过河的桥。
来不及回车上了,曾煦找了根柱子藏身。
孟甜甜从洗手间出来,目光射向她刚刚绕行的方向,脚步缓了缓。黑灯瞎火,她心有余悸,甚至分不出是更怕人,还是更怕鬼……但她更怕蹚水。九岁那年,她撞上过她爸和小三抱在一起你啃我、我啃你。
那是一个下过雨的清晨。
她跑掉的时候踏进了一个又一个的水坑,鞋子湿透了,上了一天学,脚沤了一天,后来,溃烂了几块,反反复复了好久。
打那以后,她再不蹚水。
是余光让孟甜甜看到了积水中的砖头。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戏剧性地揉了揉眼睛……她来时,分明没有这一座桥,再看四周,也分明没有人。盛徉没有跟过来。
一时间,孟甜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没管住重心,整个人踮了一下脚尖,又落下,还在原地。
“曾煦?”她象征性地唤了一声,小小地。
但传进曾煦的耳朵里绰绰有余。
曾煦并没有两难。露面,或者不露面,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个难题。这一趟,他是去接肖海棠,没想过和孟甜甜不期而遇。眼下,他只是想帮孟甜甜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一片积水,没想过有下文。
孟甜甜唤了第二声:“是你吗?”
没有任何的回应。
孟甜甜呵了一声,是自嘲。世界那么大,一生那么长,曾煦在这里的概率微乎其微。尽管她这一生截止到今天,背她过积水的人只有他,今夜……也绝不可能是他。
孟甜甜踩过十六块砖头,回到盛徉的车上。
上车前,她将目光投向了曾煦租来的车子,陌生的车牌号,空无一人。
“出发?”盛徉收了手机,发动了车子。
孟甜甜看他的手、他的衬衫,干干净净,绝不是修过路、搭过桥后的样子。
“出发。”孟甜甜紧盯后视镜,直到他们驶回高速路,整个服务区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