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整个上午,都在拍唐小武病逝的戏份。苏絮跟齐颂都能很快入戏,唯独那小演员怎么也进不了戏。反反复复重拍了六七次,花了一整个上午,梁旭都觉得不满意。
中午简单吃过饭,下午接着拍。
拍完的时候,苏絮眼睛都哭肿了。这个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
那小演员也十二岁了,到了懂事的年纪,也知道是自己连累了苏絮和齐颂,挺不好意思。他给苏絮和齐颂道了歉,苏絮和齐颂反倒过来安慰了小孩子几句。
反反复复哭了大半天,苏絮和齐颂精神都有些疲惫。
梁旭这次选角选得很贴切,大家的演技都不错,因此开拍以来进度一直都跟得上。估摸了一下,觉得时间完全足够用,梁旭也看出苏絮与齐颂满脸倦容,便说:“明天全剧组放假一天。”
大家欢呼一声,梁旭走到苏絮和齐颂跟前,说:“今天下午我们先拍其他人的戏,你们两个今天下午可以先回去休息了,瞧给你们累的,眼睛都肿了。”
没有什么话,比休息两个字更动听了。
卸完妆,换了衣服,苏絮便带着风宓阳他们回酒店。回去就敷了张面膜,又做了半个小时的眼部保养,苏絮的眼部没有那么肿了,却依旧有些发烫。风宓阳摸了摸她的眼睛,说:“你今天拍的很好。”
苏絮对自己的演技一向很有信心。“我可是苏絮。”
风宓阳莞尔一笑,又问:“明天有什么安排?”
苏絮最近一直没有休息好,她本想说明天就在酒店睡一天得了,她又看了一眼风宓阳,心想,这男人天天围着她转,应该很想出去逛逛吧。“我听说这附近山上有个庙,我们明天去庙上看看吧。”
风宓阳自然没有意见。
“行。”
当天晚上两人什么都没有做,风宓阳知道苏絮最近很累,身体本就吃不消,也不忍心要她,加之明天还要去爬山,就更舍不得了。两个人相依而眠,第二天早上睡到八点才起床。
两人都不约而同穿上了简便的服装,现在是三月中旬的天,穿春装正合适。
苏絮穿了一件白色丝质衬衫,外面罩了一件浅蓝色牛仔上衣,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百褶及脚踝长裙。她将长发扎成辫子垂在右肩,头上戴了一顶编织的草帽,又化了一个明媚的春妆。
苏絮穿上平底帆布鞋,身材虽然依旧高挑,但跟身高近一米九的风宓阳站在一起,还是显得娇小。
风宓阳的时尚感从来都很好,他今天选了一件贴身浅烟灰色的长袖薄衬衫,配一条纯白色西装裤,黑色腰带勾勒出他性感的腹部轮廓。他头发最近长长了不少,因为跟着苏絮呆在剧组,并没有时间做新造型,他微长的头发随意垂在耳边和额前,这样懒散的他,看上去很年轻,比往日少了几分邪性,多了几分朝气。
苏絮站在他面前,踮了踮脚,忍不住问:“你吃什么长大的?”
好高。
风宓阳笑着搂住她的腰,又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我喝神仙水长大的啊。”
苏絮哼了哼,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示意他该出发了。
风宓阳却说:“我给你拎包。”
苏絮大方地给了他,似乎看见风宓阳往包里塞了什么东西。
“你放什么东西进我包里了?”
风宓阳冲她神秘地眨眼睛,“保命的。”他像是在开玩笑。
苏絮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没有太在意。她怎么也想不到,风宓阳往她包里放的东西,的的确确是防身保命的枪。
走出酒店,已经快九点,这个时候,镇上只有桥头还在摆摊卖早餐。两个人走到桥头,点了最普通不过的豆浆油条,还有四颗麻团。坐在柳树下,风宓阳吃了一颗麻团,眯着眼睛说:“你们中国人太有口福了,这东西就很好吃,也便宜。”
苏絮问:“你以前没吃过?”
“没有。”
苏絮只吃了一个麻团,将其它的都给了风宓阳。“那你多吃点儿。”
风宓阳没吭声,盯着苏絮的眼神无端温柔起来。
苏絮不自在望向别处,假装看不到风宓阳那肉麻兮兮的感动的眼神。
吃完早餐,苏絮去买香烛,风宓阳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摩托车,他靠在车上,对苏絮说:“这里离庙不远,开车四十分钟就能到,天气好,我们骑车去。”
苏絮有些手痒,“我来骑。”
“你会?”
苏絮高傲一扭头,将风宓阳从车上拉了下来,自己坐到了前面。风宓阳将她的裙边往下拉了些,对她说:“那就你来开,我来指挥。”
“嗯。”
车子慢悠悠晃悠出小镇,一开出小镇,苏絮顿时像那脱缰的野马,将车开得飞起。
风宓阳习惯性纵容苏絮做她喜欢做的事,有他看着,苏絮也不会出事。
沿途人家很少,空气清新,车辆甚少,春天万物复苏,路边遍地是野花,森林里的树木都生了新芽。苏絮与风宓阳一边欣赏沿途的风景,苏絮慢慢地降了车速。
“住在这里真不错。”
“呵。”风宓阳将脑袋放在苏絮肩膀上,跟她说:“你知道我想开一家餐馆吧。”
“嗯。”
“以前,我跟未晞,还有…大哥。我们一直想在森林的深处开一家料理店,春天看万物复苏,夏天看百花齐放,秋天看枝叶凋零,冬天看漫天飞雪。”风宓阳亲了亲苏絮的耳垂,说:“以后,我们一起开一家料理店,好不好?”
苏絮脸颊绯红一片。
一路繁花看遍,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风宓阳听见了,也笑了。
庙在山上,车子只能停在山脚下,向上山,只能徒步爬上去。这地方虽然偏僻,但山脚下却停着十几辆小轿车。
“都说这个庙很灵。”苏絮看了看周围并不便宜的轿车,说:“看来传言不虚。”
风宓阳不太信这些东西,并不说话。
提着香烛,跟苏絮一起沿着小道往山上爬,爬了三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了庙。庙就在山顶上,在半山腰跟山顶之间,是一个小型广场,广场上立着香炉,香炉背后是一排排阶梯,阶梯的尽头,便是那庙。
苏絮取下帽子,仰头注视着那庙,念出庙的名字:“灵安寺。”
风宓阳也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苏絮拿出两根中等的香烛,递给风宓阳一根。风宓阳盯着那精美的香烛沉思了几秒,这才接过香烛。苏絮点燃香烛,朝寺庙方向拜了拜,然后将香烛插进香炉中。
风宓阳没有拜,只点燃了香烛,等苏絮插好,也走上前去插上。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拜佛有些滑稽。他不该出现在这个宁静的地方,惊了佛。
苏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说点儿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踩着阶梯,进了寺庙。
寺庙里供奉着一尊大佛,风宓阳对佛教文化不太了解,也不知道那佛是什么佛。但苏絮却很虔诚,她跪在蒲团上,又是三叩首,她又点燃香炉插上,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要求风宓阳跟她一起拜。
那大堂的左侧门边摆着一个功德香,一个中年和尚坐在那里,一脸的慈悲相。
那和尚对苏絮点点头,朝她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苏絮在他面前的凳子上坐下。
“施主,要捐功德么?”
苏絮点点头。
“施主想求什么?”
风宓阳在看大堂里的那些雕刻佛身,没注意到苏絮跟和尚的谈话。苏絮悄悄看了眼风宓阳,对和尚笑了笑,“爱情。”
和尚露出了然的笑。
“心诚则灵。”他说。
苏絮掏出五百块钱放进功德箱里。
和尚问:“施主姓名?”
“苏絮。”看着和尚在功德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又看了眼风宓阳,苏絮忙说:“风宓阳,他叫风宓阳。”
和尚点点头,写下风字,突然顿住了。
苏絮忙又说:“同伏羲的那个宓,不过他的名字不读fu,读mi,是安静的意思。”
“宝盖必那个宓。”
“嗯。”
和尚写完了,风宓阳这才渡步走到苏絮身边。“好了没?”
“嗯,好了。”
苏絮和风宓阳沿着阶梯一步步往山下走,苏絮落后风宓阳半步,她盯着他金色的长发,忍不住问:“我信佛,是不是很可笑?”
停下脚步,风宓阳回头看了一眼苏絮,他的眼神一片冷漠。
“有信仰的人,不可笑。”
他语气很认真,苏絮知道他是在说实话。
“那你呢?你没有信仰?”
风宓阳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个人下山走的是另一条小道,水泥路旁全是参天大树,走到一个转角处,他们遇到了一个身穿老旧长衫却干净的老头,老头面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牌。
桌子旁,立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平安符,一张一百。事业符,一张八十。爱情符,一张五十。
苏絮盯着那些做工精美的符牌看了几眼,对上风宓阳调侃的目光,微红了脸。
“走吧。”
苏絮往山下走,风宓阳看了眼老头,也跟着苏絮走了。
他们走后,那老头却抬起头,盯着风宓阳的背影看了很久。
好重的血腥味。
老头皱了皱眉,又低下头去。
走到半山腰后,参天大树不再有,视野开阔起来。两个人站在栏杆旁边,看着山下。远远地,隐约能看到小镇的一角,不过放眼望去,大多都是青山绿水,一片绿意。
苏絮深吸一口气,不自觉伸开双臂,呼吸了一口新鲜无比的空气。
这时,身旁却响起风宓阳的声音:“我没有信仰。”
苏絮迷茫偏头,盯着风宓阳,没有理解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宓阳解释道:“在庙堂前,你问我有没有信仰。”风宓阳盯着苏絮的眼睛,说:“我没有。”
“我不信佛不信道教也不信基督。”
苏絮点点头,明白了。
过了会儿,苏絮又问:“你为什么不信?是觉得他们不可信?”
山风吹过,树叶摇动,风宓阳眼前的刘海随之飘起,露出发丝之下那对蔚蓝色的眼睛。
这一刻,他的眼里没有温度,古井无波。
风终于吹到苏絮的身边,也将风宓阳冷漠猖狂的话吹到了她的耳边: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我不信佛不信教,我信我自己。”守法朝朝忧梦,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的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我也没辙。
苏絮心头猛的一阵狂跳。
那一瞬间,风宓阳的在她心里掀起惊天骇浪。
她很难相信这话是从风宓阳嘴里说出口的。他当真如此冷漠无情?
苏絮不信!
她认识的风宓阳,是一个在大年三十的夜里也会孤单的风宓阳,是一个会因为一顿团年饭而感动,会为了报恩帮老婆婆找到儿子的风宓阳。苏絮抬头望进风宓阳的眼睛里,不意外的,看到了无边的冷漠绝情。
苏絮脸色微白。
“我有东西掉在寺庙里了,我去拿!”
苏絮从风宓阳手里夺回自己的包,快步往山上跑去。
风宓阳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表情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