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秦国师和行空大师已经不再继续对话,纪姝在心里规划了一下,决定得先搞明白“上一次鬼祟之事”和“先帝的大理寺卿”。
这灵境寺中,倒是确实有一个人能解答她。
未来的丞相,顾之川。
之前提过,这人博闻强识,而且性格绝好,称他为“傻白甜”绝不为过。
顾丞相是个有良心的好人,和他的姐姐淑妃一样,有一些谁都无法冒犯的底线和原则,但是同时,他的性格又比淑妃宽和太多了。
纪姝记得游戏最后阶段,东方俨已经疯得差不多了,大夏行将就木、面临崩溃的局面。
顾丞相作为一个一心做正事的好丞相,纪姝自然是容不下他的。
搞垮一个王朝,最重要的就是把那些能给王朝续命的忠臣、能臣全部搞死,朝堂之上豺狼横行,官吏狼狈为奸,官僚系统以指数级发生病变。
但是顾丞相作为一个德行上毫无指摘的傻白甜,纪姝虽然一直在尽力寻找搞死他的机会,但是也拖了许多时间。
后来在西台侍郎吴潜的帮助下,纪姝终于成功构陷了顾丞相。结果要杀他的时候,顾丞相跑了。
当时纪姝可愁了,觉得把这种能干的人放走,过几年指不定他拉起兵马就回头来干她。
然后一个姓杨的交齿人就把顾丞相抓住,交给了她。
顾丞相出任别的官职时,曾经冒着被连坐的风险,收容了一个姓杨的交齿人,并为他洗刷了冤屈。于是顾丞相逃走时,就请求这个人让他借宿一晚。
谁知道这个姓杨的交齿人垂涎赏金,立刻就把顾丞相抓住,让他回去受死。
纪姝为什么印象深刻呢?
因为顾丞相临死的时候,那个姓杨的交齿人大约害怕顾之川的鬼魂前来纠缠自己,十分恐惧,顾之川就对他说:“人不识恩义,盖亦常理,我不恨卿,无需惊怖。”
纪姝很久没见过这——么脾气好的人了。
只要开口问,顾之川如果知道,就一定会告诉她的。
于是纪姝立刻变回了宁则的模样,敲开灵境寺的寺门,说自己迷路了,想在寺庙中借宿一晚。
灵境寺的僧人答应了她,带她到专门给寺外人住的禅房中去。
果然隔壁住的就是顾之川。
纪姝立刻想办法和他搭讪。
顾之川的长相偏文弱,但还是很好看,风神俊悟、容止可观,纪姝找他搭讪的时候,他刚刚自己和自己下了一局围棋。
院子里只有他们俩个。
等纪姝满嘴跑火车,从近日的鬼祟之事谈到先帝时的鬼祟之事,又不经意说起了大雾天。
顾之川说:“哦,你说那场大雾啊。那场大雾我记得很清楚,半个京都都瘫痪在了大雾之中,只有陛下无视雾气到达了秦国师的府邸上——秦国师曾经是陛下的老师。”
嗯?他说什么?
纪姝说:“我只听说那场大雾中,有个大理寺的高官在雾气中受到了惊吓,回去不久就病死了。”
顾之川笑着摇摇头,把两颗黑子拿出来,摆在她面前:“我们说的是两件事。”
“先帝在时,京都若是闹鬼祟之事,常以雾天的形式出现。”顾之川说:“是先有你说的那个雾天,再有陛下经历的那个雾天。”
纪姝理明白了:“是大理寺那个高官先在一个雾天被吓死了。然后过了几年,又有个雾天,陛下神勇异常,无惧鬼祟之事,到达了秦国师府上。”
顾之川点头:“是的。陛下不惧鬼祟,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是天选之人。”
他说到这里,忽然沉吟了一下:“不过,两个雾天好像是有些联系。”
纪姝问:“什么联系?”
顾之川把前一枚黑子推出,说:“那位大理寺卿,掌管死囚案件复核的权力,同时他也是先帝的亲信。当初他将刘氏案定为轻罪,依托的就是先帝的诏书。”
刘氏案——就是那个在孝期被叔父卖掉的小姑娘,她气愤之下,砍断了买主的一根小指。
顾之川说:“因为当时先帝觉得大夏积弱,急需变法,那位大理寺卿就是变法重臣。他当时依托先帝诏书办案,而不依托传统的律例,就是想证明圣意能够更改成例,这也算是……变法的基础。”
纪姝虽然知道他傻白甜,但是没有想到他傻白甜到这个地步。
喂你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说这个真的没问题吗。
虽然他是死忠的臣子,完全拥护当今圣上,但是……
顾之川并没有顾及她的情绪,而是沿着自己思考的轨迹继续往下说:“而后来陛下在雾天出行,则是因为,当初那位大理寺卿判的刘氏案,被召回重审了。召回重审的官员认为,这案子得靠祖宗之法来判,不可以用圣意左右。”
顾之川说:“之所以那案子会被召回重审,是因为以大理寺卿为代表的变法派臣子已经完全失势,不是早死就是违法。之前被变法派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守制派臣子,得势了之后,自然要将之前受的委屈讨回来。”
刚才顾之川提供的有效信息,已经足够纪姝理明白行空大师说的话了。
京都时不时闹起来的鬼祟之事,或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冤魂作祟。
证据就是:有秦国师和行空大师在,这所谓的冤魂作祟竟然还是长久存在,要么它不是普通冤魂,要么它根本就不是冤魂作祟。
大雾天一波带走了先帝的变法重臣,先帝的变法计划几乎立刻是失败了一半。
简而言之,先帝时的大夏已经差不多要崩溃了,所以先帝准备变法拯救一下自己的王朝。
然后他的变法官员就因为一场大雾离奇死亡了。
这件事单拎出来非常匪夷所思,但是如果这场大雾每几年来一次,大家都习惯了这种鬼祟之事,这事竟然正常了起来。
与其说是鬼祟之事,不如说是一个常置的、可以随心所欲立刻弄死人的紧急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