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院门是镂空的大铁门,大铁门上套着小铁门,小铁门上拴着粗大的链条锁。
陈念从墙上爬下来,踉踉跄跄地往大门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脚很痛,前掌和脚后跟摩擦着鞋子,火辣辣的。
太疼了,陈念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她跛着脚到了大门外,伸长了脖子往里看,有人拿着大笤帚在扫地,陈念拍了拍门。
那人看了过来,问:“哪里来的小孩?”
陈念道:“我要进去。”
那人拿着笤帚过来:“哪里过来的?走丢了吗?头发怎么乱成这个样子,年龄也不小了,哎,怎么光知道哭……”
陈念还是那句话:“我要进去。”
“你为啥哭吗哎你不要哭了……”那人扔了笤帚,往外看,“你家长呢?”
陈念摇了摇头,也好在她现在是七岁孩童的模样,说什么话干什么事,哪怕无理取闹也不稀奇。
“我要进去。”陈念第三次重复,这次吸了吸鼻子叫了声,“阿姨。”
女人的面色缓和了一些,隔着铁门伸手出来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冷吗?饿吗?家里有电话吗?”
有电话,小时候家里座机的号码,哪怕过去几十年,陈念也可以熟练地背出来。
但她当然不会说,她还没搞清现在的状况,是她的幻想?是一场梦?还是当人的执念太过强烈时,上天就会给你新的机会……
不管因为什么,这个世界里有方知著,活生生的方知著。
那她就一定要在方知著的身边,陪着她,挽救她。
陈念挑了个利于她进门的选项:“冷。”
果然,女人打开了门:“那你先进来暖暖吧,阿姨办公室里有炉子,烧得热热的。我们这里是个……特别的学校,有很多小朋友,你不要怕……”
陈念自然不怕,门一打开,她便缩身进来,直直地往中央的那栋楼走。
女人跟在她身后,还是那几个问题:“没有电话的话,爸妈叫什么名字,家里地址知道的吧,待会你告诉阿姨,阿姨联系你家长……”
陈念不吭声,有人从楼里出来碰到女人,叫了声:“苏院长。”
苏院长:“诶,白菜还剩很多,你今天不要买白菜了啊。”
那人应了,看了眼已经进了大楼的陈念:“新来的小孩吗?”
苏院长赶忙摆手:“不不,走丢的,说冷,我就让她进来先暖暖。”
那人拱手:“苏院长大好人。”
“哪里哪里,谁家孩子走丢了不着急……”
苏院长寒暄过这几句,加紧脚步,去追陈念。
陈念刚刚攀在墙头同方知著对望时,已经记住了她的楼层和房间,这会进了楼一点没犹豫,噔噔噔地往楼上走。
苏院长在后面喊她:“办公室在二楼啊,左手第一间。”
陈念到了二楼,没停,上了三楼。
方知著在三楼朝南第五扇窗户。
这栋楼的户型都是小单间,每间只有一个窗户。
陈念一间间数过,一二三四五……
她停下了脚步。
第五间房子的门关着,木门也是绿色,时间长了漆成条地掉。
门上开着个小窗口,但是位置很高,陈念踮脚伸胳膊才够得到。
她没有擅自去打开那个小窗口,抬手抹了把脸,深呼吸一口气,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指节这才扣在了木门上。
崎岖不平,粗糙扎手。
苏院长在楼下喊:“诶,小朋友你去哪儿了啊!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啊!”
陈念又敲了一遍,“笃笃笃”。
苏院长的脚步开始往上靠近。
陈念搓了搓手指,左手把右手握住了,没让它再敲。
苏院长上了三楼,看到了站在楼道的她:“怎么来这儿了,阿姨办公室在楼下,这里没有炉子,很冷的……”
陈念低着头,不应声,也不动。
苏院长朝她走过来,脚步越来越近:“你这个小姑娘也是奇怪……”
门咔地开了。
陈念猛地抬头,直直地对上了方知著的眼睛。
七岁的方知著比七岁的陈念高一点,她瘦弱苍白,但依然漂亮得惊人。
“我……”陈念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眼泪又掉了下来。
在方知著刚走的那一年,她几乎天天都哭。
她没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它们总是会掉下来,在想到方知著的时候,或者,在强迫自己不想方知著的时候。
后来,时间长了,心里那片海逐渐干涸,变成一个巨大的空洞,陈念的眼泪好像流完了,再想哭的时候,只觉得眼睛干涩,头疼欲裂。
现在,时间回转,她望着方知著的眼睛,知道这就是她心里那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