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房子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浓郁的夜色遮挡了远处的景象,周边都黑沉沉的,天河路北段这一片沉寂清净,放眼望去,路上到处都空荡,半点声响都没有,十分萧条。
叶昔言帮着把背包搬出来放后备箱里,再打开副驾驶车门,送江绪坐上去了再转到另一边。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交流。
江绪一直不说话,上车后还回头瞧了眼,直至彻底远去了,看不见房子了才收回视线。
大医生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眸光淡然,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瞧着与往常没什么区别,但整个人的气场不同了,不似表面上那么平静,有些低沉,情绪怪怪的,显得略微压抑。
叶昔言给对方留足了个人空间,悄悄的,只管开车。
从老房子到公寓,一路开过去,街上几乎没多少人影,只有经过步行街附近才勉强有了烟火,沿路的车子和行人多了起来。
可能是天气逐渐转凉的缘故,温度下降,凉风习习,这个夜晚似乎比往常更孤寂,连闪烁不断的霓虹灯都变了味,看着就不像那么回事儿。
叶昔言在步行街外面停了一次车,到街边通宵营业的饮品店买了两杯热饮。下车之前,她只低低叮嘱了一声,告知去向,让江绪等等。
江绪没太大的反应,不嫌麻烦,也不阻止,仅仅点了点头。
走出几步远,叶昔言侧身往回望了下,瞧见车子了亮了一下,接着又恢复昏暗。
——应当是江绪看了眼手机,或者是手机有通知自动亮了,但被对方掐掉了。
停顿片刻,叶昔言还是裹紧衣服继续朝前走,直至转进店里。
这人特意给江绪独自待会儿的时间,先让江绪静静。江医生太独立了,缓一缓会好一点。
今晚的事冲击太大,照片、遗嘱、视频……每一样都挺扎心窝子的,别说江绪本人了,叶昔言这个旁观者都有所触动,心里也怪不好受的。
感情这东西说不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简单概括完全,很难掰扯明白,论不出对错与否。
从旁边人和道德的角度来看,纪云芙和江丹城的种种做法的确不对,或多或少都没尽好父母的指责,怎么都是亏欠江绪的,这毋庸置疑。
但换一个立场,尤其是换到纪云芙的立场上,又是另一种看法了。利益与感情的纠葛,不幸福的婚姻,与那个仇人一般的丈夫在一起后生下来的女儿……理智上,个人的感情问题不应牵扯到子女,纪云芙在前十五年里也尽力做到了这一点,该给的条件都给了,可终究还是没能坚持到最后。
那则视频并不是在忏悔什么,更多的是生命尽头的反思,是弥留之际的回望。人在那种时候回顾过往总会释然一些事,往深了想一想,就会觉得当初没必要那么在意所谓的利益取舍,身外之物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换一种选择亦未尝不可,起码不辜负十几年以来的坚持和本心。
纪云芙并不怨恨自己的女儿,临终前,还留在身边的亲人也只有这个女儿了,她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不然不会录下那个视频。
只是有的事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既定的过往无法挽回,迟来的道歉并不会改变任何现实,只会让活着的人更难受,或是煎熬一点。
江绪这人看得开,向来如此,早就放下了那些有的没的,但今晚还是难免落俗,不如以前豁达。
叶昔言了解她,知晓她肯定不好受,即使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可心底里仍会在意。
少年时就跨过的坎,再跨一次,会更加深沉和复杂。人都是会成长,虽然十几岁时观念不成熟,想事不够周全,但同时也会把各种遭遇想得更简单一点,断舍离会更干脆,将近三十岁了就不一样,思想变了,看待问题也会愈发全面,何况还有过去十几年的沉淀。
在饮品店里磨蹭了半个小时,叶昔言慢腾腾回去,端着两杯热饮和一束花。
花是街边随便买的,有满天星和红白玫瑰,还有一些装饰小件,整个就是一大混杂,乍一看还可以,可没什么美感。
夜市摆摊的东西便宜,没花几个钱,不必太讲究。坐上车了,叶昔言先将热饮递给江绪,再把花放在对方手边,不解释一句,只说:“今晚似乎有点冷,喝两口暖和一下。”
江绪接过杯子,低头看看那束花。
叶昔言又说:“要的五分糖,快尝尝。”
江绪瞅了眼纸杯子,瞥见上面的logo,却不认识是哪一家店。她默然半晌,随后终于说话了,轻声问:“买的什么?”
叶昔言兀自喝了口东西,回道:“随便点的,名字挺长的一串,没记住,应该是果茶。”
在一家网红店买的热饮,最近出的新品,不是果茶,是许多料混合而成的大杂烩奶茶。这人进店后瞎点的,自己都没太注意买了啥,指着人家店里的广告立牌就要了两杯。
江绪平时几乎不喝这些,闻言,吮了一小口。
都是些小姑娘爱吃的东西,果粒儿,布丁,还有芋泥啥的,混成一堆了。
叶昔言问:“怎么样?”
江绪吃不惯,还是说:“可以。”
叶昔言摸摸那束花,往前推了推,有意无意塞江绪怀里。
江绪垂下视线,没动作,不接着也不退开。叶昔言趁机摸上去,一点点抓住她的手指,握着,捏了两把。
两人无声以对,没有安慰的话,于指尖相互感受着对方。叶昔言轻轻揉捏江绪的骨节那里,往下,再是手背,接着十指紧扣。江绪任由了,起先不回应,慢慢的才反过来抓着叶昔言。
“没事了。”叶昔言柔声说。
江绪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