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是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
在被巨大的冲击力甩飞出去的瞬间,他感觉到一个温暖的、带着熟悉含氯消毒水气味的身体,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随后两人一起被卷进车轮下。
在那之后,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回到母亲最后一次出门之前,在储藏室找到了蜷成一团的他,把他拽到了明亮的的客厅里,扳过他的小脸,强迫他同他们告别。
“别再跟我们生气了,y。”她笑着,弯腰时,锁骨上坠下来的银色圆形链子一荡一荡。
这是个形容优雅的华裔女人,除了她身上的若隐若现的实验室的消毒水味道。门外面站着的德国男人,则在低头看着手表:“y,在这期间好好玩你新款的游戏机。”
他回过头来,男孩的脸捧在母亲手心里,他的短发支棱着,满脸的不高兴。这是一个美丽而诡秘的孩子,有一双浅咖色的瞳孔,周身散发着冰冷孤僻的味道。他总是一个人待着,无论高兴或是难过,都很少说话。
母亲在他脸上亲了一亲,自顾自地兴奋着:“等我和你爸爸这次实验成功,我们一定会陪你去看话剧,绝不会再迟到了,好吗”
她松手之后,他仍然把头扭回去,看着地面。只是在他们走了许久之后,抬起下巴瞥了一眼窗外。
汽车正从长满金黄芦苇的河岸边驶离,车盖上渡满釉色似的昏黄霞光。
那几天,他干了什么呢
那个游戏机很简单,他没几天就打通关了。随后他不耐烦地等。等了一天,又等了一天,后来他爬上窗台往下望着。
芦苇丛中再也没有汽车的影子。
“姓名。”护士问道。
“嗯y。”
“就叫y吗”
“叫他y就可以了。”
“年龄”
“8不,9岁,id号码是6139”
女孩的手反背在身后,感受着病床上的人用手指在她手心上无声地写出简单的提示。她的触觉非常敏锐,那些字符很快变成她流利的说辞。
“跟坐在车上的人都有谁,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女孩停了好一阵才回答:“不认识。”
“不认识”护士愕然,与此同时,因为id录入而被系统自动补全的个人信息全部浮现在平板电脑上,她睁大眼睛看了好半天,“他在处在被领养的程序中。”
“是。坐车是要带他去见新父母的。”女孩急切地说,“但现在我来了,所以不用了。我可以做他的监护人。”
后半句是她自己聪明地加上的,她感觉到停留在她掌心的手指顿了顿。她的手反背在身后,根根手指上下起伏,波浪一样抖动了几遍,好像在炫耀胜利。
护士点点头,有些不放心地了打量着她尚带着稚气的脸:“可是,你成年了吗”
联合政府法律规定,儿童一定要有成年监护人,确保他们受到最完善的照顾,健康顺利地成长。
“我成年了。”女孩慌乱地停顿了一下,眼眸涣散开,似乎在等待什么,不一会儿她的声音又流利地响起来,“我提前毕业,在研究所工作,有固定工资,因为涉及保密任务,id号码暂时不便报全,尾号是0660。”
护士输入这串数字,果然链接到了一个被锁定的账户。
她松了口气:“我帮你们更新了资料。”目光落在她污迹斑斑的裙子上,“你跟我来换身干净衣服。”
后来的几天里,女孩穿着一件护士穿的消过毒的蓝色制服走来走去,v字领内露出她漂亮的锁骨,路过走廊接水的时候,有哭闹的小孩拽着她的衣角,央求她给自己打针。
她把卷发的小女孩抱在怀里,亲亲她的脸颊,沿着医院的玻璃隧道穿行,讲各国童话故事。她的步调轻松欢快,不一会儿女孩睡着了,她将她抱回来,放置在病房床上,盖好被子,回头,门口排了一连串肤色各异、泪眼朦胧的小豆丁:
“story,pease”
护士换药时道:“你的姐姐比我更受欢迎。”
y的眼睫垂着,睫毛盖住他浅褐色的眼睛,短发搭在前额上,对这个话题似乎毫无兴趣。
傍晚时女孩才回到病房内,她的发辫有些散乱,但脸上浮现出浅浅的、兴奋的红晕。
不一会儿这红晕消散了,因为护士临走前附耳道:“你弟弟话很少,总是睡觉,要留心他的心理问题。”
y睁开眼睛时,女孩手里拿了一支带着露水的百合花,正把干花抽出来,将鲜花插在床前的花瓶里:“喜欢吗医院外面有卖鲜花的人。”
y愣了一下,看着天花板:“你有钱”
“他送了我一支。”女孩露出个明媚的笑容,那双乌黑的眼睛如星辰般闪烁。
“送给可爱的小姑娘。”当时,山羊胡子的卖花人朝她行了个绅士礼。
y躺着,语气平平地说,“再拿他一枝花,他会把你卖给废铁站。”
女孩被雷劈似的看着花,似乎被惊骇到了。
他的语气乖戾:“别轻信任何人,我也可以把你送回实验室。”
随即他按床头的电钮,她像火烧了屁股一样跳起来阻拦:“别把我送回实验室。”
y诧异地瞪她一眼:“干什么,我要上厕所”
男护士笑眯眯地推门进来了:“y,想去卫生间吗”
“我可以带他去的,不用麻烦您了。”女孩跳起来,殷勤地将他钉了钢板的那条腿放下来,飞快地将他的手臂绕在自己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