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李如嫣说完,苏碧鸾便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太心急了。”
此事牵扯到皇后娘娘,必不能草率行事,李如嫣应当问清姚嘉玉的军属名讳,回来让戍边军给出身世名册,盘对无误后再领来见她。
不过,苏碧鸾想着刚刚匆匆一眼,倒是明白李如嫣为何心急。
确实长得太像了。
如今战事将开,若姚嘉玉当真是皇后娘娘的兄长,那么其行兵编制肯定要改。
如此一想,匆忙一些倒也没什么不好。
苏碧鸾想明白这些,便拍了拍李如嫣的手,不让她多言。
片刻之后,她抬头看向姚嘉玉。
跟李如嫣不同,她天生就是上位者,目光锐利,周身充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第一次被苏碧鸾如此看的人,大多都会紧张出汗,不敢直视。
姚嘉玉确实没有直视她,但他面色平静,双目低垂,腰背比以往还要直,比陌上的白杨还要挺拔。
苏碧鸾见他如此,心中微微点头,只问他:“说一下你的出身。”
姚嘉玉倒是没多想,在这位苏家的女将军面前,他只需要实话实说就可。
姚嘉玉便道:“回禀将军,末将姓姚名嘉玉,出身青州,本是农户子,后青州大灾,父母皆亡,虽流民流落至锦州,为生存从军。”
这说法跟姚珍珠所言对得上。
苏碧鸾又问:“你家中可还有亲眷。”
亲人?姚嘉玉沉默片刻,还是道:“末将家中只剩幺妹,如今应当还留在青州,待到战事结束,末将便会回乡寻亲。”
边关多年来一直在打仗,北漠对中原的窥探从未停过,姚嘉玉为了活下来参军,便不可能在战事结束前回到故土。
云霞七州乱成一锅粥,通信困难,他也不知姚珍珠如今到底在何处,只心底里坚定她还活着。
只有如此,他才能在一场场厮杀中活下来。
苏碧鸾看了一眼李如嫣,见她脸上都有了笑意,知道她心里很高兴。
苏碧鸾也是如此,不过,她还是再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这一次,姚嘉玉没有立即回答。
他警惕地看向兵营里位高权重的女将军,不再同刚才那般恭敬:“将军,末将家事,并不影响战事吧?”
牵扯到姚珍珠,姚嘉玉便不会胡言乱语。
苏碧鸾见他突然警惕起来,心中多了几分笃定,还是问:“你且说来便是。”
她言辞恳切,脸上甚至还有些许笑意,姚嘉玉犹豫片刻,还是道:“回禀将军,末将幺妹名唤珍珠。”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李如嫣便再也坐不住,起身发问:“珍珠是哪两个字。”
姚嘉玉这才意识到,或许事情并非围绕自己,而是因姚珍珠而起。
但看荣华将军和公主的态度,此事或许还是好事。
姚嘉玉放下忐忑,直接说:“珍宝的珍,珠子的珠,就这两个字。”
李如嫣几乎都要跳起来。
自从她知道自己出身之后,很久都没有这样高兴了。
嫂嫂能寻到唯一的亲人,兄妹二人可以团聚,简直是上苍恩赐,最好的结果。
苏碧鸾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对姚嘉玉道:“你且再细细说一说家中父母兄弟名讳生平,一字都不能差。”
姚珍珠被李宿立为皇后,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其生平出身,早就列在玉碟之上,在来之前,李宿已经下过圣旨,让边关寻姚嘉玉,也亲自恳请苏碧鸾,帮忙关心寻找皇后的兄长。
对于姚家所有人事,苏碧鸾是很清楚的。
因此,她根本就不需要核对,只要听姚嘉玉一字一顿说出口,便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姚珍珠的亲哥哥。
待到姚嘉玉都说完,苏碧鸾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苍天有眼,他们感到锦州三日,就寻到了姚珍珠的哥哥。
姚嘉玉说完自己一家的生平,看到对面两人脸上都有些喜意,心里便忍不住猜测。
莫非,她们知道珍珠的消息?
可这两位都是盛京的贵人,一个比一个尊贵,她们又是如何同珍珠认识的?
如此想着,姚嘉玉脸上难得出现几分焦急。
苏碧鸾见他变了脸色,便道:“我现在要同你说的事,你且莫要外传,心里清楚便是。”
姚嘉玉点头:“是,可是事关珍珠?她可还好,身体可还康健?平不平安?”
这些问题,日夜盘旋在姚嘉玉心口里,一听到姚珍珠的名讳,便立即从心底钻出,从口直出。
苏碧鸾还没说话,李如嫣便道:“嫂嫂很平安,身体康健,过得很好,你放心吧。”
姚嘉玉直接忽略了她口中的嫂嫂二字,只听到了健康平安和放心。
他心中骤然一紧,又倏然一松。
待到再眨眼时,豆大的泪珠便啪嗒啪嗒从眼眶中掉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李如嫣看到他无声落泪,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难过起来。
“哎呀,你别哭。”
姚嘉玉却很平静,他安静地掉着眼泪,仿佛要一口气把八年来的担忧都宣泄出去。
大帐中一瞬间安静极了,姚嘉玉就连哭,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泪来得汹涌,去如卷云,片刻间便风过无痕。
李如嫣看他自己低下头,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水,再抬头时,又跟之前那般冷峻。
“多谢将军、多谢公主,能知幺妹安好,末将心满意足。”
“只不知幺妹如今身在何处?”
李如嫣看了看苏碧鸾,见她对自己点头,才道:“姚副千户,嫂嫂如今正在盛京,她……她已经是皇后娘娘了。”
姚嘉玉一开始只关心健康平安与否,现在整个人平静下来,却听到了嫂嫂和皇后娘娘六个字。
这一瞬间,姚嘉玉的脸沉了下来。
李如嫣吓得一哆嗦。
姚嘉玉沉下脸来的这一刻,她清晰感受到了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那是血、肉和杀戮交织在一起的,汹涌煞气。
姚嘉玉一字一顿地道:“公主莫要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