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侯顾珏,是大周如今最有权势的侯爷,每日都有无数人向他府上递上拜贴,但能进门的人,寥寥无几。
像谢微之和晏平生这样,既无身份又无财力的人,连递上拜贴都没有资格。
不过方法总比困难多,进不了侯府,便干脆在府外堵顾珏好了。
晏平生带着谢微之和小宝到了一家客舍之中,和店小二似是而非地说了几句话,便打听到了顾珏的行踪。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京都之中消息最灵通的,便是三教九流之属。
晏平生的储物袋里穷得没有几块灵石,却有不少金银,还是当日混迹凡世那三年赚下的。晏平生的伤势慢慢恢复,起码打开储物袋不成问题,是以这一路走来,两大一小过得很是不错。
得了顾珏行踪,谢微之和晏平生也不再耽误,直接前去蹲点顾珏。
天荷坊乃是达官贵人聚居之处,占据大周朝堂大半江山的官吏,都住在此处。
数名护卫开道,车辇前后都簇拥着奴仆,薄纱被风吹起,隐约能看见车内男子跪坐的笔直背影。
一枚石子儿从树上扔了下去,击在车辇车辕之上,车辇前的护卫齐齐拔刀,围住车辇严阵以待。
“阁下,也是来取本侯性命的?”车辇中的顾珏丝毫不见慌乱,不疾不徐道。
谢微之牵着小宝从树上一跃而下,晏平生紧随其后,方才完全没有察觉三人在树上的护卫越发紧张起来。
这意味着,这回来刺杀侯爷的,可能是身手远胜过他们的高手。
“我们并无恶意。”谢微之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目光落在车辇之中的顾珏身上。“侯爷,可能出来说话?”
一直紧紧跟随在车辇的中年男人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被顾珏抬手示意止住。
顾珏慢步从车辇走下,他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一身久居高位的气势,眉目深邃。
“不知姑娘寻我,有何贵干?”顾珏在无数护卫身后,再次开口。
“我来,送你一个儿子。”谢微之拍了拍小宝肩头,“我受他母亲所托,将他送来你身边。”
顾珏终于注意到一直怯怯站在谢微之身边的小宝,他眼神微动,面上却没有太明显的情绪波动。也对,像顾珏这样的身份,只要身体康健,应该不会缺儿子。
反倒是他身边的中年男人激动道:“侯爷,这孩子…这孩子,同您幼时生得真像!”
对比之下,作为亲爹的顾珏简直冷静过了头,他淡声道:“你们可有凭证?”
只凭一句话和生得相似就想做陈侯之子,那也未免太简单了。
小宝看着面前这个气度非凡的男人,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红绳,红绳上挂着一块小巧精致的鲤鱼玉佩。
“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小宝圆溜溜的大眼睛自以为隐蔽地盯着顾珏,这就是他的阿爹么?他长得好高啊…
立刻有护卫上前,从小宝手中接过这鲤鱼玉佩,小心地呈奉顾珏面前。
顾珏将玉佩捏在手中摩挲两下,似是想起什么,抬头对谢微之道:“此事我还需派家中护卫前去查证,三位可愿暂且随我回府,待本侯查清此事,再行安排。”
顾家这样的公侯门第,对于子嗣,当然是要小心谨慎一点。
谢微之爽快点头:“好。”
既然答应了李氏,谢微之便要将小宝安置妥帖再离开。
顾珏便握着玉佩回到车辇上,低声吩咐护卫让出两匹马。
谢微之抱着小宝翻身上马,和晏平生并骑跟在车辇身旁。
浩浩荡荡的车队相向前行去,转过街头,陈侯府便近在眼前。
谢微之握着缰绳,有些许怔忪地看向朱红的大门。
她怎么也没想到,时隔两百余年,她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大周,大周...这里是,两百年后的大周啊...
她垂眸,脸上的笑意像一幅假面。
进了府中,谢微之三人被暂且安置在一处待客的庭院之中,待顾珏将一切查明,确定小宝身份,应该会有另外的安排。
虽然小宝身份未明,但顾珏将他带回,已经是一种态度,院中侍女早得了消息,此时殷勤上前,要带他去梳洗。
“小谢姐姐...”小宝依赖地抓着谢微之的裙角,李氏亡后,他能相信的,也就只有谢微之和晏平生。
谢微之对他温和地笑笑:“别怕,跟这位姐姐去吧。”
小宝听了她的话,这才点点头,将手递给侍女,被带了下去。
正厅中只剩两人,晏平生眼中并无焦距,却能精准地看向谢微之的方向:“这里有什么不对么?”
“为什么这么问?”谢微之一怔,转而笑着反问。
“你到这府上后,便与平日很是不同。”晏平生微微勾着唇,神情平和。
他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什么都知道。
谢微之闻言,轻轻叹了一声:“不过是故地重游,心中有些感慨罢了。”
故地重游?这回愣住的,变成了晏平生。
“两百多年前,我在这里住过。”谢微之走出房门,站在廊下,抬眼将院中园景尽收眼底。“那时候,这里还不是陈侯府,是...相里家。”
晏平生站在她身边:“我记得,你遇见燕麟,是在大梁京都。”
为什么又会到了大周?
晏平生记得,梁周边境相接,算是世代盟交,两国京都相距千里。
谢微之嗯了一声:“我到大周,是在离开十万大山之后了。”
“十万大山最东处,有一道前往凡世的界门,我便是从那里,到了大周。”
晏平生抿了抿唇,没有问她是如何从十万大山离开。
她被九韶设阵,要借她一命,去斩天命,那么她是如何脱身,离开十万大山的?
晏平生觉得,他不该问。
因为这绝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故事。
“小晏,你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么?”在晏平生沉默之际,谢微之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