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府门前,谢微之坐在那株高树上,手中握着小巧的酒瓶,低眉浅酌。
雨声很大,墨发垂下,却没有一滴雨水落在她裙上。
晏平生的脚步声在雨声中并不明显,谢微之却在这一刻若有所感般转过目光。
树下,晏平生抬起头,目光交汇,谢微之对上那双含笑的桃花眼。
那双眼中墨色流淌,幽深不可窥,这一刻,晏平生与曾经平凡而随性的萧故,似乎彻底成了两个人。
但谢微之却未曾想那么多,心下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小晏的眼睛,是恢复了。
雨声转小,天边汇聚的乌云渐渐散开,透出天光。
晏平生轻声道:“微之,雨停了。”
谢微之抬起眼,从树叶间隙之间看向天际,喟叹一声:“是啊,雨停了。”
她握着酒瓶,飞身落在晏平生身边,衣袂飘然,恍然若仙。
“喝酒么?”
晏平生莞尔,向她伸出手。
谢微之从储物袋中摸出与自己手中相同的酒瓶,扔到晏平生手中。
“如何?”她偏了偏头,看向晏平生,“这可是如今大周都城中卖得最好的佳酿,买这两瓶,可叫我排了许久长队。”
晏平生尝了一口:“不错。”
凡人酿的酒虽没有灵气,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喝了酒,谢微之伸了个懒腰:“也是时候回修真界了,上回说好要去尝百花宴,这一次总不能再错过了。”
她率先向前走去。
“微之。”晏平生突然开口唤道。
谢微之回过头去,听见他缓缓说道:“倘若有一日你发现,我不是你认识的那般模样,该如何。”
“我认识的你,是什么模样?”谢微之笑意坦然,“我只知道,我认识的,便是你。”
无论萧故还是晏平生,不都是你么?
晏平生怔然一瞬,嘴角也勾起一个轻微的笑,跟上她的脚步。
“吃了百花宴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回太衍宗么?”
谢微之点头,随口道:“不错,你要不要随我一道去看看?”
“也好,我一直想入太衍宗见识一二。”
两个人说着话,没入街头人流,再不见踪影。
陈侯府,书房中。
“侯爷,侯爷!”有管事匆匆赶来,在门口处弯下腰,气喘吁吁道。
顾珏放下手中书信,皱眉吩咐:“如何这般慌张,进来说话便是。”
管事缓了缓气,恭谨地走进书房:“是。”
“侯爷,那处院子,当年文帝院子里的桃花,今日全开了!”
顾珏神情未起波澜:“如今正是春日,将是花期,便是全开了又如何。”
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可洒扫的婢女们昨日去的时候,那桃树枝头才结了骨朵,但一夜之间,满院子的桃花就都开了!”
“下人们都觉得有妖魅作祟,谁也不敢再进那院中。”
顾珏摇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起身,对管事道:“你带路,本侯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这...”管事为难,正要劝顾珏不要以身犯险,被他抬手压下,只能咽下话头,跟了上去。
小院外,站在院墙之外,也能看见从其中探出头来的花枝,桃花灼灼,满是春意。
“侯爷,您看...”管事犹豫着还想再劝谏几句,毕竟这桃花一夜盛放之事,实在太过诡异。
“只要有一身浩然正气,又何惧鬼神。”顾珏不以为意,抬脚走入院中。
管事心中虽也害怕,却也不敢临阵脱逃,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院中除了开得异常灿烂的桃花,似乎也没有别的奇异之处,顾珏沿着小路,径自向正厅走去。
顾珏吩咐过,要日日洒扫此处,侯府下人显然将这话放在了心上,阳光照进厅中,处处都是干净明亮。
他抬起头,一眼就发觉了不对。
那幅由他亲手挂在正厅之中的文帝画像没了踪影,下方桌案之上,放着一张卷轴。
顾珏上前,慢慢展开画卷,正是那幅相里镜的画像。
是谁将它取下的?
侯府下人绝没有这样的胆子,若是有人别有用心混入侯府,仅仅取下一幅画卷有什么意义?
顾珏放下画卷,向侧室走去。
那局下到一半的残棋被收起,整间屋中再看不见半点有人住过的痕迹。
“侯爷,这是...”
顾珏负手而立,神情有些怅然:“我曾经在顾家流传的札记中见过先祖关于文帝的记载。”
“据说文帝一生无妻无子,全是因为他在少年时便心有所属,从此不能改。”
“可惜那女子,是有移山平海之能,追求长生的炼气士。”
“仙凡两别,在她离开后,文帝终其一生,也没能再见她一面,直至抱憾而终。”
管事讶然道:“难道这院中桃花,还有画,都是...”
是那位炼气士,回来了么?
顾珏转身,再次拿起那幅画卷:“终究还是,往事不可追。”
他面上露出一点释然笑意,将画卷卷起,对管事吩咐道:“将这处院子封存了吧,往后,也不用日日洒扫。”
*
凡世界门处,谢微之和晏平生自半空而下,稳稳落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