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带吴钩(先生一笑)_心如镜(2 / 2)_锦带吴钩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心如镜(2 / 2)

锦带吴钩 先生一笑 3147 字 2020-04-06

宫宴采办死在刑部大牢?

和圣上所中同样之毒?

有些蹊跷。

晚间进城时,宋冼州便同他说过,给五胡使节下毒,意在破坏议和,他当时便猜测,那幕后下毒之人,很可能是圣上。

但眼下他仔细一深思,却觉得方才那推论着实草率了些;细想,若圣上不想议和,阻止使团进京、或直接令边关三十万大军踏平草原便是;可事实却是——圣上不仅放了使团进关,还下令赐了宫宴,似乎有那么点儿有意议和的意思;可圣上若真派人于宫宴上下毒,彼时使节都在京城,这样一来,不就给了五胡撕毁协议、狮子大开口的机会吗?那议和就便毫无意义。

退一步而言,就算圣上真欲对使节动手了,也没有必要再把自己毒倒,至今都上不了朝。

因此,谢深推测,那幕后下毒之人,定不是圣上。

却最有可能是冲圣上来的。

从西北边关,至盛京一带,途径之地,大多山峦众多、林高草密,此种地形,极易藏兵;若五胡一朝进京,知晓地势,悄悄于这一带,暗中部署;圣上出事,朝廷必乱,若此刻五胡叩关,西北军错手不及!加之后方偷袭,若两方夹击,边关危矣!

因此,这幕后下毒之人,最可能藏在使团。

那么疑点又来了。

谢深去过边关,深知五胡各部间,互有摩擦,素来面和心不合,纵有联军,也多各自为战,因此,不难怪多次被西北军击溃关外;胡人素来骄傲,彼此间,也相互轻视,给自己人下毒碰瓷这种事,应当做不出。

更何况那中毒的戎部使节,当晚便暴毙于殿上。

那么,这幕后下毒之人,至少便有两方势力。

……

谢深思忖着,越想越深,忽就在这时,一道人影越过堂前,风一般飘过。

谢深:“!”

是那伙人。

他从藏身处冲了出来!

此处距离堂前不过百步,可呼救!

他稍稍环顾四周,当即定下心,迅速跟了上去;他脚步轻,跟了数十步,那人还尚未发现,于是,他当机立断,迅雷不及掩耳出手!扯过那人后领衣口,朝旁边草丛里,猛得扑去,就地一滚!!

“哎呦!”那人轻叫了一声,声音有些熟悉。

谢深挑挑眉,他身量比那人高,扑倒那人后,便能将那人牢牢地制伏在草丛里。

方才就疑惑了,这伙人跟着那黄侍郎而来,偷入了谢府,似是在寻什么东西。

他们所寻之物,必是重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偷偷摸摸。

谢深想,或许……与那采办惨死一事有关。

他只觉,隐隐约约,似触碰了这事件背后,冰山一角。

谢深翻过那人,却是谢泓。

谢泓:“!”

谢深:“……”

谢泓:“……”

“大哥。”谢深只好讪讪地放开谢泓。

谢泓翻过身,从地上爬起来。

“嗯哼,咳咳……阿泓,”谢深尴尬得红了脸,故作掩饰地抬手,清了清嗓子,颇不自在地问起谢泓道:

“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

“哼,还说呢,大哥不也是。”

谢泓皱着脸,揉着手腕,哼了哼,语气有些委屈地回答:

“我原本睡得好好的,屋里却突然进了贼,鬼鬼祟祟的;那小贼被我发现了,我就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他打不过我,就跑了,我便追着出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敛了敛眉,语气老老实实,一派诚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熟料谢深听罢,却不禁抬手抚额。

嗯……怎么说。

他忽地,有些同情那贼。

谢泓八岁习武,自小便练就一身扎实的童子功,内力深厚,骑射俱佳;更不必说,那一手剑法和枪法,耍得出神入化,再兼这小子近几年愈发地爱往市井里跑,什么江湖手段,都会那么一点儿;与之交战,着实难缠。

至少这盛京城周遭,谢深认为,还未能出现他的对手。

那贼摸进了谢泓屋,也不知是谢泓倒霉一点儿,还是那贼更倒霉。

这么想着,谢深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眸光又重新瞥向谢泓。

却只见谢泓今夜穿了身圆领劲袍黑衣,黯淡夜色中,同方才那伙黑衣人有些相似。

难怪他一时认错……

等等,黑衣?

???

“慢着。”谢深忽地开口,叫住谢泓。

谢泓见谢深一时没说话,便以为糊弄过去了,于是,他转过身,正待离开朝外,欲继续追时,却忽又听谢深轻轻开口:

“阿泓。”

他只好僵硬地转回来。

却只见他大哥微微一笑。

谢泓知,他大哥一向生得俊美,只是素来不笑,笑起来,便宛若一树琼英开了花,飘落似雪,若醉了漫天星河。

可此刻,他却忽觉得,笑得有点凉。

“既已睡熟了,为何衣服还穿得好好的?”

“嘿嘿,这个嘛……大哥,我……”谢泓笑着打起了哈哈。

“你总不会说是起了穿的吧?你不是同那贼打了一架吗?”谢深皱了皱眉。

“哎呀,大哥。”谢泓见瞒不住了,只好老老实实承认道:

“我是没睡。”

“我本打算,等爹娘睡熟了之后,再出门会友的,”谢泓挠挠头,“不过刚才,是真有一伙人,在我房里翻东西。”

“给我撞见了,便追出来了。”

“他们在你房里,翻走了什么?”熟料他此话一出,谢深却忽地一下,变了脸色。

那伙人,果真是进谢府寻什么东西。

谢泓不禁蓦地一惊,见谢深面色如此凝重,便以为谢深大为不悦,连忙急急解释道:

“没没没!”

“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是爹前几日给我的东西,几大箱呢,我给埋树底下藏起来了。”

“爹给了你什么?”谢深语气凝重地盘问道。

谢雩素来谨慎,若有重要物什,一向妥帖地收在不知春里,除非是什么他没法儿护好的东西,便交给了谢泓保管。

“是一种奇怪的香散,”谢泓老老实实答,复又想起了什么,忙探手入怀,取出个小小纸包来,“就是这个,爹给我时,我曾包了一小袋,阿澄说,这香味很特别。”

他一边说,一边将那纸包递到谢深眼皮子底下。

于是,谢深借着微光望过去,却只见那纸包里,封着一团胭脂色的晶莹粉末,色如鸽血,红得宝石般耀眼,灯光下,闪着几分诡异的细泽。

他凑近,正欲拈起一撮,细细察看时,却忽地被谢泓拦下:

“别碰!”

“爹说,这东西于肌肤有微毒,香气若沾染上了,很难洗掉。”

他说是煞有其事,不似作假。

于是,谢深便只好就着谢泓的手,用鼻子闻了闻,略一皱眉。

那香味道着实怪异。气如兰麝,味似沉木,细嗅中还带有丝丝乳香,甜腻异常,闻之,令人飘飘乎乎,恍若将羽化登仙而去。

到似那伽南、沉水香一般,不似中原之物。

“大哥。”谢泓见谢深一时愣怔,不禁抬手,在他面前摇了摇,“爹说,此物不能多闻,有迟缓神经的功效。”

谢深缩缩鼻子,似是那香味,令他颇感不适,他以袖掩口,看向那一团粉末,又颇为疑惑地问:

“那这物如何用?”

“嗯……”谢泓挠挠头,“我也不知。”

“此物似是危险得很,爹要我妥善保管,我便不敢拿出来胡乱显摆,只刚才对那贼时,撒了一把。”

“那贼中了招儿,后心还中了我一剑,这会儿肯定跑不远,再不济,顺着香气也能摸到。”

“哥,怎样,追吗?”

谢泓说到这儿,抬起毛茸茸的头,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似是带了些许期待。

可一时间,谢深却沉默不答。

他何尝不知谢泓内心的迫切与兴奋?

或许天性都是如此,谢泓也同每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人一样,活泼好动,天真无畏,只揣着颗天下舍我其谁的心,便觉得生活甚是枯燥,淡然无味。

他自小被岑氏管教地甚严,谢深这个大哥又常年不在府中,因此,少年人满腹的心事牢骚,只得与同他性子相近的谢澄相说;可是,谢澄终归女儿家,自是不甚理解少年心事,久而久之,谢泓便生出了颗叛逆的心来,对那人生中少有的冒险之事,好奇不已。

谢深想,他总是朝府外跑,屡禁不止,怕不只是痴迷武学,也许,谢泓内心深处,对岑氏过分的担忧、管教,也是心生过些许怨念的吧。

只是,谢深犹豫。

他自诩这天下无情之人,甚少管他人闲事,他一如既往地冷漠。

只是,今晚之事,关系到他爹、大楚、以及那幕后不知何人,他心中本无社稷、更是求不得亲情,便自可装作不知,事不关己。

再者,他不过一文弱学子,既无滔天权势,又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在这错综复杂的算计中,揭开真相的面纱呢?

退一步,他依旧是那个自诩心胸狭隘的文弱书生,那个苦苦纠结于亲情、求而不得的娇惯小少爷。

进一步,他便可窥探案件背后的冰山一角,关系大楚国运。

宋冼州说,士大夫当为家国、忠义。

谢泓望着他,眼里满是少年人热情如火的期许。

他内心挣扎,天人交战。

……

片刻后,他终是缓缓开口,语气坚定: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