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来了大靖半年,偶尔何元菱情急之下,还是会带出些前世的语言,毕竟那些话说了二十多年,大靖的话才说了半年。
何元菱正色:“这是奴婢家乡的土话,是夸人言辞风趣、为人豁达。”
秦栩君抬手,指向空中,眼神充满梦想的光辉,轻轻地重复:“幽默……甚好,朕喜欢这个词。”
何元菱不敢打扰皇帝大人的自我陶醉,悄无声地移步到圆几边,偷偷从琉璃壶里又倒了一杯酸梅汤,慰劳了自己,才叫太监进来收拾。
十张“何元菱”干透后,秦栩君叫何元菱将墨宝收在了红漆描金的盒子里。
“这便是朕赏你的宝物,如何?”
“皇上的字,自然是天下至宝,奴婢受之有愧啊。”
秦栩君眼神中梦想的光辉依旧未散,催着何元菱:“朕已经赏你了,你快捧回去,把你打算赏给朕的宝贝换进来啊?”
不是说好明天的吗?皇帝大人也太急了吧。何元菱的“宝贝”现在还在先帝群里收着呢,眼下根本拿不出来啊。
但不能这么说,会引起皇帝怀疑。
眼下皇帝还只觉得自己“神秘莫测”,要是太过玄乎,那就变成“居心叵测”,危险就大了。
何元菱又正色道:“皇上,奴婢的宝贝得明天才能给。”
“为何啊?”
“因为……早上仁秀公公才跟奴婢说,要奴婢搬到玉泽堂的西辅房去居住,眼下奴婢的东西都还在司造间的宫人舍,要晚上才能搬过来。请皇上明天再赏奴婢吧。”
这个理由真是十分完美。司造间宫人舍条件简陋,用来存放皇帝赏的墨宝,的确有些不妥。且晚上再搬来搬去的,也不尊重。
秦栩君显然有些遗憾:“行,那就明日再行赏。”
说着,将那红漆盒子又盖好,皇帝大人自行抱回了里间。
晚上,仁秀到里间皇帝的寝室伺候他洗漱入睡,完全没有发现寝室里有何异常。
见皇帝今天神情轻松,不似往常沉郁,仁秀忍不住问:“皇上,何宫女还得用不?”
不仅神情轻松,秦栩君的语气也比往常轻松:“还行,不似寻常女子那般讨厌。”
仁秀笑道:“她原是干杂役的,没当正经大宫女那般培训,奴才还担心她行事没有分寸,难得皇帝不嫌弃,是她的福分。”
秦栩君扒着龙床上的帘幔:“早让干杂役的来,朕也不用闹心这么久了。”
仁秀一愣:“皇上此话何意?”
“以前的那些宫女,都扭扭捏捏的。说话像蚊子哼哼,行止像弱柳扶风,脖子永远伸着,望不见她们的眼睛,朕看着烦。倒是何宫女爽利,说话快人快话,还有趣些。”
如此说来,倒是宫里一开始就培训错了啊。仁秀一头汗:“那奴才明儿就禀明成公公,说皇上不喜欢那样儿的,照何宫女这样儿的培训。”
秦栩君一皱眉:“成汝培虽是内务总管,你倒也不必如此巴结。你虽职级不如他,可跟大靖皇上比,谁远谁近啊?”
这话不对啊。皇上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重的话。
仁秀吓得一哆嗦,“啪”一声,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皇上,奴才有罪,奴才失言。奴才自然只听皇上一个人的。”
秦栩君却又笑了:“况且,这宫里有一个何宫女就够了,全是何宫女那样的,吵也吵死了。”
仁秀一身冷汗,退出去时,腿都软了。
在夜风里站了半晌,仁秀内心激烈地斗争着。这何元菱是个人物,才来三天,皇上就隐隐有了些城府,不像以前那样是个万事不问的小孩子。这样的人近到皇上身边,按理是该立即报告成公公,看成公公是如何处置。
可不知为何,今日皇上这么一发威,仁秀突然心内有些动摇。
且不说自古以来,为官为奴,皆是“忠”字当头,普天之下,也只该认准皇帝一个人。单今天皇帝这番话,就撩动了他的小心思。
他哪里比成汝培差,不就是成汝培跟程博简走得更近,而自己却只能待在皇帝身边?
同一个玉泽堂。
仁秀在夜风里艰难抉择时,何元菱在她的西辅间也好一阵忙碌。
玉泽堂的西辅间有二十来间宫人舍,仁秀命人收拾了一间出来,因为屋子狭小,只放了三个床铺。但何元菱一个人住,这空间也是足够了。司造间那边也很巴结仁秀,已经将何元菱的东西送了过来,简简单单一个包袱,两身宫人装,一双鞋,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何元菱进宫后,第一次自由自在躺下,想躺成什么形状,就躺成什么形状。
睡觉前,她进了先帝聊天群,将扔在隐藏页“时空宝库”里的《神宗实录》给取了出来,摸着手腕上软软的红色小布团,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