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何元菱从梦中惊醒。
这真是进宫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何元菱一睁眼,发现窗户纸上已经泛出朦胧的白色。
天都快亮了啊!
何元菱豁地从床上弹起,下意识望向自己的手边……
赫然,《神宗实录》前十卷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床沿。看来自己睡相还是不错的,居然没有踢散啊。
这十册《神宗实录》是何元菱最早从西屋梁上拿下来的,曾经认认真真地看过,也因此对靖神宗有了不少的了解与改观。选这十册,既是因为她觉得对弘晖皇帝合适,也是那盒子目测最多也只能放个十册。
何元菱将十册书藏好,倒也不担心会有人来搜她的房间。
仁秀是很精明的。司造间将何元菱的东西送过来时,他必定已经全部检查过。打死他也想不到,何元菱还有个“云空间”,能在戒备深严的玉泽堂,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东西进来。
如昨日一样,一阵银铃响彻整个玉泽堂之后,何元菱跟着众太监进了玉泽堂东殿,穿过偌大的书房,又进了内寝。而一同进来的太监们,有一部分已经留在书房,开始了清洁扫洒。
因为住在这里的弘晖皇帝,不喜欢他的空间里有人,宫人们只能趁着早上皇帝刚起床的这一个时辰,迅速地将东殿都打扫完。
虽然何元菱自己有些灵通,却总觉得弘晖皇帝的模样,才像个下凡的仙子。
旁人早上起床,莫不是头发蓬乱、衣衫凌乱、眼神迷乱,史称“三乱”,唯有弘晖皇帝,慵懒随意,却又整洁得好象刚刚落到凡间似的。
何元菱还是照例躬身、交叠着双手等候,不免对那仙子偷瞄几眼。
哪知一眼偷瞄过去,就和皇帝大人对了个正着。
秦栩君不由微微一笑,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然后悠悠然收回了眼神,再瞧向仁秀那颗花白脑袋,眼神里已经变得异常寒冷。
“朕看腻了这些脸,明儿全换了。”
仁秀一凛,腰弯得更低了:“是,奴婢立即安排。”
秦栩君又道:“不用你安排了。一个时辰后,兴云山庄所有宫人都到玉泽堂集合,朕自己一个一个挑。”
仁秀大惊,立即跪下、身伏于地:“皇上,好些低等宫人只会干杂活儿,根本不会服侍人,皇上您用不顺手啊。”
秦栩君却不屑:“顺眼靠天生,顺手靠苦练。朕喜欢顺眼的。”
何元菱不由暗笑,这皇帝开始给仁秀公公上眼药了。看来,他不愧是秦家血脉,和先帝们倒是一个思路,从仁秀公公这儿入手,才能打开局面。
仁秀这两天受的惊吓有点多。过去的十四年里,他从未觉得弘晖皇帝有这么可怕。
皇帝再如何沾不上前朝政事,在宫里捏死个宫人还是绰绰有余,仁秀哪里还敢违拗于他,只得颤抖着应了声“是”,然后才诚惶诚恐地起身,安排了太监去传话召集宫人,自己去给皇帝梳头更衣。
头梳到一半,秦栩君突然又开口。
“朕说的‘所有人’,不包括公公和何宫女。”
仁秀一愣,梳子都停在半空:“是,奴才知道了。”
何元菱虽看不见皇帝的表情,却也觉得皇帝故意将仁秀这般拉来扯去,着实有趣,又听见皇帝明确地说自己也要留下,自然少不得要谢恩。
于是盈盈一叩:“谢皇上恩典。”
秦栩君又道:“仁秀公公和何宫女,都有赏。来人,将朕屋子里那两个红漆描金盒子拿出来。”
仁秀又是一愣。这还让不让人梳头,一会儿训斥、一会儿又嘉赏,心情被皇帝大人搞得七上八下啊。
已有太监进了里屋,搬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红漆描金盒子。
原来有一对儿啊。何元菱心想,这皇帝不动声色,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
“朕的墨宝,赏与何宫女。那柄翠色如意,赏与仁秀。”
二人赶紧叩头谢恩。
太监打开盒子分别看过,然后分别给了仁秀与何元菱。
哪知皇帝大人还有话说:“这两盒子朕喜欢得紧,可不赏你们。赶紧地送回屋子,把盒子还给朕。”
满屋子宫人皆是意外。皇帝大人真是大方的时候超级大方,小气起来也举世无双啊。
二人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赶紧将头梳好、衣服换好,各自抱着盒子滚呗。
滚到院子里,仁秀终于长舒一口气,扭头问何元菱:“皇上赏你的什么墨宝?”
呵,就知道你还是老狐狸一般的心眼儿。
“却不知道呢,来看看?”何元菱一脸好奇地打开盒子,“咦,是奴婢的名字。”
仁秀也是做得出来哦,立即放了自己的盒子,魔爪伸到何元菱的盒子里,毫不客气的把十张都翻了个遍。
也就是十张“何元菱”呗,还能有啥。
除了说明皇帝大人十分无聊之外,没有任何价值,还不如自己得的玉如意呢,好歹那翠玉如意真是价值不菲。
“仁秀公公,能让奴婢也看看您的玉如意吗?”
何元菱自然是不肯吃亏的,怎么也要演戏演个全本、样子做到十足。
仁秀翻过了人家的盒子,这下也不好意思拒绝,便打开了自己的盒子给何元菱看。
“哇,好漂亮的玉如意啊,奴婢从没见过雕工这么精美、色泽这么温润的玉器呢!”她抬头,羡慕地望着仁秀,“皇上好器重公公,赏公公这么珍贵的东西。”
“呵呵,比不上何宫女,那可是皇上的墨宝,哈哈。”
仁秀心里极其舒服,那十个“何元菱”算个屁,当然是玉如意值钱。但他不能表现得这么俗气,既然何元菱那么羡慕他,他也得表现得高尚一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