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用过早膳后的容守坐在后山的莲池亭中，同对面红衣妖娆的男子喝茶博弈。
一阵荷风拂过，吹开阵阵碧波，娇艳欲滴的红莲好似一朵朵跳跃的火焰。
而面前的男子，似是红莲所化。
容守捻起一枚白子落下，问道：“我听说千家二小姐也来了菩提寺，你怎么不把她带过来一起玩？”
左南祁道：“她去听迦叶讲道了。”
“原来是迦叶大师啊。”容守点点头，眼里多了丝了然。
这位大师听说是位得道高僧，很有名气，不过他的名字最先却是从六哥那里听来的。
六哥总骂他是妖僧，胡言乱语，一天到晚就知道咒人。而一向崇尚佛理的三哥却不同意，两人就因为这个问题时常吵。
所以，这人他倒是熟，也有些不喜欢他。
容守道：“听说他讲道讲的不错，你怎么不一起去听听？有助你修身养性减少身上的戾气啊，不好吗？”
左南祁左手举了个白瓷小酒杯，右手执着一枚白子，不知该落在何处，眉头轻蹙，闻言道：“十七多年钻研佛道，日日一本经书搭在手边。却也没见他身上的戾气少了多少，依旧还是那个以杀止杀，以战止战的宁王君晔。”
容守道：“可人家自避世后就没出过九曲小筑的门，哪像小侯爷你，不是在青楼就是在去青楼的路上，现在都把酒带到人家寺里来喝了。我刚刚可是看见有好几个小和尚的脸都青了，却不敢说。我猜，应该是怕被小侯爷你给大卸八块吧。”
左南祁找了个地方落子，听罢扬唇一笑：“一大早这么挖苦我，可见你今日心情定然不佳。”
“一盘棋被人杀的一颗子都不剩，换了谁心里也不会好受啊。”
左南祁看着已经白茫茫一片的棋局，若有所思地放下手里的白子，“我的棋，下的并不算好。”
“你不是真好，但我是真差啊。”容守唉声叹气地收着棋子。
“我觉得……”左南祁神情纠结，“你不像是个不擅长下棋之人。”
“小侯爷，等将来你多遇到几个像我这样貌似的聪明人，你就会明白了。人生其实没有那么多‘我觉得’。”
“……”
容守将棋子全部收回盒中，突然想起什么来，道：“楚王昨夜连夜回凤都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左南祁有些惊异。他并不觉得这两人关系有多好。
容守信口道：“只是奇怪他若是还没回去，你怎么会有闲工夫来我这里。”
左南祁沉默片刻道：“昨夜之事，你兴许有些误会。”
容守真诚道：“你放心，你跟君衍两个人洗鸳鸯浴的事，我不会跟五妹妹说的……当然！我谁也不会说。兄弟间嘛，难免会偶尔玩玩儿，我理解。”
左南祁看他一眼，显然很清楚他所谓的“理解”是何种理解，蹙眉道：“你到底是因何觉得我同丰袭月之间有情了？”
容守斟酌道：“我以为你会问‘你到底因何会觉得我与君衍有情了’？”
左南祁内心一阵强烈的不安：“所以？”
容守坦然道：“我试探你的。”
“……”
容守感叹道：“可见，你确实对楚王有非分之想啊。”
“……”
左南祁否认道：“我没有。”
容守一拍手：“果然！”
左南祁心头再次涌上一股强烈不安，道：“什么意思？”
容守扔来一个理解的眼神：“你果然很喜欢五妹妹，可你不愿承认，也不愿主动，所以想拿君衍刺激她。”
左南祁这回没有答，静静地看着他，等着未完的下文。
容守果然十分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善解人意道：“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一切告诉楚王的。你可以将他一并收入囊中。”
左南祁顺了下思绪，有些想不通道：“我记得之前，你一直都是期待我能娶丰袭月的。”
容守纠正道：“我现在也是这么期待的。”
左南祁道：“那你为何还要我将君衍收入囊中？”
容守摊手道：“是啊，我期望你娶五妹妹。同样我也期望你在外头养几个小情人，楚王就很好。”叹了口气，“毕竟防火防盗防兄弟这理儿，五妹妹又不懂。”
“……”左南祁好半天才找到一个转折点，“你跟丰袭月有仇？”
容守摇头，道：“我们关系很好的，上次我失踪了，她还提前给我烧了纸钱，我很感动。”
……
感动到要给她多找几个情敌？
左南祁脸上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容守半晌也没听他反驳，刚要继续胡言乱语，就听他突然问道：“你觉得我喜欢的人是丰袭月，还是君衍？”
容守愣了下，果断道：“肯定是五妹妹，我听说你跟君衍是很好的兄弟，同生共死不分彼此的那种。”
“……”
许久。
左南祁伸手拿过酒壶，液体落入玉杯的声音很是好听，举杯碰上红唇，一饮而尽。
容守看见他嘴角那滴红色的酒，酒水沾染在唇上，艳红夺目。
忍不住道：“你将来，一定是个比妲己跟褒姒还厉害的祸水。”
左南祁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褒姒，不是韩子高呢？”
眼波流转，笑语嫣然，端的却是风华绝代。容守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微张了下嘴。
怕是想告诉他，这话太大逆不道了。
可话未出口，就被打断了思绪，“来日他若称帝，我为帝后，有何不可？”
容守：“……”
好生狂妄！
容守似乎十分不解道：“你不是喜欢五妹妹的吗？”
左南祁道：“不是。”
容守摆弄着棋子直摇头道：“小侯爷，做人要从一而终，你到底喜欢谁啊？咱们直白点行吗？喜欢五妹妹你就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这没什么好丢脸的。”
左南祁一本正经道：“我喜欢的人，是君衍。”
容守缓缓抬头，手里的棋子，啪的一声掉了。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左南祁看着指间的酒杯出神，思绪像是飘向了远方，许久才轻声道：“我喜欢他、思慕他、爱他，除了他我谁也不要，谁也不想、谁也不屑！”
“我想跟他耳鬓厮磨，我想跟他白头到老，我想将他囚在身边，我想他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每天都在想，无时无刻不在想，现在……特别想！”
他抬眼注视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容守。
这才是青楼里，那个令无数女子疯狂痴迷魂牵梦萦的安乐侯府小侯爷——左南祁！
容守慢慢开口：“其实你不喜欢五妹直说就是了，没必要这么胡说……”
左南祁打断他：“你有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想一辈子看着他、缠着他、腻着他、囚着他，想吻他、抱他、拥有他，甚至是……亵渎他？”
“……”他说的那个亵渎，应该不是他脑海里的那个亵渎吧？
左南祁清心寡欲道：“我想，非常想，想了很多年。”
“……”容守手里摇摇欲坠的杯子，也掉了。
“当真么？”
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背后响起，本是从从容容的左南祁身体顿僵，所有动作皆是诡异的一滞。
容守发誓，他看见左南祁的表情在这一刻全僵在了脸上。他觉得，左南祁以后……大概是可以不用见人了。反正是没脸见君衍了。
“嗯？”浅浅的鼻音，带了抹笑意。
那是每每他不说话，那人特有的一句。
哐当！
左南祁手里握着的酒杯终于也掉了，狠狠地砸在了脚边，打湿了他黑色的靴子。
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慢慢转过身去。
下一秒，他眼瞳一缩，转动的身子猛的僵住了，仿佛就在那一瞬间被天雷劈中了一般。
可事态显然比被天雷劈中还要可怕的多。
后面的不是君衍，而且君衍跟他的一群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