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与身后的小丫鬟对视一眼,彼此眼底寒光渐涌。
月色入户,却被一截霍然扬起的手臂遮断,彩袖之内,青光泄出。
***
却说白彦跟在鬼婆婆身后,向水含烟所居的摘星台而去,夜色之中,入目皆是参天古树,森森松影。
茉莉花谷之中的泠然水声已彻底消失在耳后,可那些香气,那张昙花一现的脸,却始终萦绕在白彦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是在哪儿遇到她的?”鬼婆婆执杖在前,打破沉默。
白彦从那琐碎的片段中抽离出来,一阵恍惚。
“洛水。”
他简单回应,仿佛多说一个字,就会沉陷回当年。
鬼婆婆轻笑:“我说,那娃娃。”
白彦脸上掠过一抹难堪之色,幸而夜色浓郁且冰凉。
他张口深吸一气,逼迫自己清醒:“以圣女之血入药后,阿冬会怎样?”
鬼婆婆似不料他避而不答,不答反问,眉梢微挑:“若命大的话,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白彦眉间褶皱愈深,沉默不语。
脚底踩过枯黄的秋草与细密的砂砾,一阵山风陡然从后驰来,刹那间落叶冲天,乱影充斥视野。
白彦与鬼婆婆双双驻足,耳根微动,惊闻震耳风声里夹杂异样冷响,回头看时,一片虫海有如滔天巨浪,黑压压一片,正朝这边涌来。
白彦眼底难掩惊愕之色,便欲探手取剑,鬼婆婆已抓住他提气奔走。
虫海一泄数里,紧追不舍,层层迫近,竟比先前莫三刀、花梦所遇的还要凶狠、悍戾。
鬼婆婆回头细看,压下心中疑窦,抓住白彦跃至树梢之上。
枝杪微颤,又是片片树叶纷落,鬼婆婆自怀里取来一把玉笛,横于唇畔凝神吹奏。
悠扬笛音如一泓清水向四下溢去,地上虫海受到震动,纷纷停住,少顷,竟瘫软在荒草之间,无声无息地沉入地底去了。
白彦目瞪口呆。
两人从树上跃回地面,白彦环顾四周,心中警惕未减:“那些毒虫为何会来攻击我们?”
此处已然属于合欢宫辖区,绝非陷阱重重的不归山,按理说,宫中人不该在此处设下杀招。
更何况,受袭的还有鬼婆婆。
月色幽然,愈发把鬼婆婆的面色照得惨白,深陷在眼眶里的浑浊眼珠精光闪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毒虫奔来的方向——黑不见底的夜幕尽头,沉思少顷,倏地大惊失色,重又抓起白彦。
这一回,竟是掉头向她自己的寒枝台而去。
却在这时,伴随一记喊杀之声,那蛰伏黑暗深处的杀招霍然如网罩下,将两人牢牢困于林内。
白彦仰头看去,入目竟是漫天彩袖,映于月下,宛若飞练在空。
鬼婆婆率先挥杖格挡,缴住两条彩袖,将虚空之中的两个宫女拽至跟前,一掌拍倒,喝道:“睁大狗眼看看你们要杀的是谁!”
那两个宫女摔倒在地,捂胸骂道:“杀的就是你这个逆贼!”
话声甫毕,半空之中又是数条彩袖挟着冷风,自头顶激射而下,鬼婆婆脸上骇然之色未消,幸而白彦已拔出剑来,凌空直上,盘住了这网一样的袖阵,当即便又锁住那俩宫女,凛凛金杖一搠,重新把其中一人钳制在地:“你胡言乱语什么?!”
那宫女竟是一脸恨色:“平日里看你持正不阿,原以为是个赤胆忠心的,没想到这么快便卖主求荣,实乃我合欢败类……不杀你,杀谁?!”
鬼婆婆当头棒喝,一瞬之间竟不知如何言语,另一个宫女得这空隙,挺身跃起,亮出袖中双锏向她杀来。
鬼婆婆怔忪之中,险些中招,忙踢飞杖下宫女挡去,口中叫道:“何人说我卖主求荣?!”
被踢飞那宫女凌空一翻,竟灵巧如蛇地避开了那双锏,落足于地,与此同时,另一个的双锏眨眼便刺至鬼婆婆眼前。
鬼婆婆面色骤沉,黑黢黢的身形猛然如青烟散开,令那双锏扑了个空,然那使锏宫女却不心慌意外,反像看破似的,反身一跃,手上双锏有如灵蛇吐信,径直划破夜幕,追袭鬼婆婆背脊。
鬼婆婆斜眼望来,月色之中,眸光冷若寒针四射,那使锏宫女猛地僵硬在半路上,双锏脱手,吐血倒地。
后胸上,赫然插着一支金光闪闪的判官笔。
与此同时,几个窈窕黑影从天降落,与白彦一道解决了剩下的彩衣宫女。
鬼婆婆眼底寒芒稍褪,回头看向自己手里掐着的这个脑袋,唇角微不可见地一扬。
那宫女吓得面无人色,正要张口求饶,“咔嚓”声落,鬼婆婆已拧断了她的脖子。
风震林间,黑影中当首一名劲装少女快步上前,携众人在鬼婆婆跟前屈膝跪下,齐声道:弟子护驾来迟,请婆婆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