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小城已褪春寒,只有微风中还带着微淡的凉。
街边的栀子花开了。
3月21日这天是星期四,虽有西洋乐比赛,但学校其他的学生还是要正常上课的。
宋珩提前办过转学手续,仅剩很少的东西没有拿走。离城前,他回了趟学校。
高二文一班的同学们趁着课间时分为他开了一个小小的送别会。
这个清冷寡言的少年,虽然在班里待还不过半年,可是却给班里的每一个人都留下了极深极好的印象。
他的经历也称得上是传奇了。无论是曾因杀人犯而对他避讳冷落也好,还是因霍家的趋炎示好也罢。临近离别,大家心里回望最多的都是他每一次彬彬有礼的待人、不厌其烦的讲解,最终都变作不舍。
宋珩曾经的同桌齐麟送了他一个笔记本。
“宋啊不。霍靳珩,以后,该叫你霍靳珩了吧”他挠头笑笑,“我也送不起很贵重的东西,这个本子就算是我的心意,谢谢你之前一直耐心给我讲题,也恭喜你找到了亲生父母,恭喜你回家。”
“谢谢。”宋珩收下了,如常微笑。
曾被他记住名字的孙强送了他一支钢笔。
“那个霍霍珩,知道你什么都不缺,就送你这支笔吧,它跟了我很多年了,很好写。还希望你别嫌弃。”
“谢谢,我很喜欢。”他接过仔细在自己兜里放好了,并不嫌弃。
其他的同学也都零散送了他一些礼物,大多都是些便利贴、钥匙扣、棒棒糖等小玩意。
班长后来拿出一本同学录交给他,说“知道你要坐飞机,不好拿太重的东西,我们就干脆给你写了个这个。不管怎么样,都是同学一场,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就希望小霍少别忘了我们啊”
他存心打趣,周围顿时一阵嬉笑,笑着笑着红了眼。
宋珩微微弯起唇角,“谢谢。”
打开同学录第一页,彩色纸页上只写了一行姓名和寄语但行前路,莫忘初心。
是沈淮川的。
他轻顿,抬起头。
人群后角落的少年不曾上前,微笑着并起两指在额前向他比了个手势。
于是宋珩也微笑,无声感谢。
“小珩。”
门口这时霍靳琰低声唤,“该走了。”
教室里一瞬寂静,众人望着他的目光紧张而敬畏。
宋珩垂眸,最后说“那我走了,感谢大家这半年以来的照顾,我不会忘记大家的,再见。”
上午的校园安然宁静,阳光正好,风里带着春花草木的清香。
走出学校时,宋珩不禁停驻下脚步,仰头看向城市的南方。
今天她有比赛,不在学校。他去不了了,只听说她在小天鹅礼堂。
那儿太远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见建筑顶端的天鹅翅膀。
“小珩。”霍靳琰又在不远处叫。
“我知道了。”他回头应了声。
面前有一颗洁白的栀子花树,花开得正盛。
宋珩走上前,寻了一朵面朝南方盛放的,轻轻折下来,小心翼翼握在掌心里。
“比赛,加油。”
小天鹅礼堂里,西洋乐比赛正在进行着。
这次比赛排场隆重,青城市内上百所学校几乎没所都派出了最优秀的学生参赛。为保公平公正,每个参赛者的排位都是现场抽签决定的,不可替换更改。
夏树排在第32位上场。
礼堂的后台乱糟糟的,夏树安静坐在角落,盯着手机心神不属。
她今天穿了高跟鞋和小礼裙,妆发是学校特意找人为她做的,主题是精灵公主,银白色调,安静又空灵。
“夏树”学姐从比赛前台匆匆走过来,边走边叫她。
她晃了下神,抬眸。
目光在相接的一瞬,学姐不期然怔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夏树很好看。
之前在和她接触的时候,学姐就知道夏树很漂亮。她不是一眼惊入人心的漂亮,而是让人很舒适的、如沐春风的漂亮。
少女肤色细腻洁白,五官小巧,一双会说话的眼眸像茶色水晶,澄澈清透。越看越漂亮,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目光。
可大抵是她平日都是素颜,忽然一上妆,竟让她觉得一眼也惊艳的了了。
学姐笑说“可以可以,这身真的很好看外面比赛已经开始了,我问过了,你是32位,预计要十二点上场了。”
夏树顿了顿。
十二点。
他的航班,是十二点半的
她低低头,轻声应,“嗯。”
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
“是紧张吗”她今天从来时就一直状态失落,学姐只以为她是过于紧张,笑着安慰,“不要紧张,放心。你的水平已经很棒了,就像平常那样就行。”
夏树点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后台是能够听见前台的动静的,有悠扬的欢快的音乐一个接一个的响起,夏树就静静盯着手机上的时间在流逝。
中途她去卫生间,回来看到手机里多了几条短信,一一打开看。
雨淳小木小木,宋珩刚刚回来取东西了,现在又走了他十二点半的飞机,你确定不去送他吗
雨淳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雨淳我刚听他说应该还会再回趟你家,你现在回去应该赶得及。反正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奋斗
第四条。
比赛加油。
一张栀子花的图片
阿珩
前台刚好一曲小提琴曲结束,那名参赛者的阐述隐隐约约传进来,“这首甜蜜的罗芮妮是一名美国老兵思念亡妻罗芮妮所作。他的亡妻陪伴了他大半生的时光,可以说,他这半生里许多快乐甜美的时光都是他的妻子陪伴他度过的。
“罗芮妮逝世后,老兵对她悲痛不已。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想用音乐作为自己和连接天堂的阶梯,诉说”
夏树心跳得越来越快,眼眶也越来越热。紧紧攥着手机,她忽然站起身,“学姐,我不比了”
旁边候场的其他参赛者纷纷往这边看。
学姐诧异,完全没听懂,“什么”
“我不比了。”她又说了一遍,泪掉一下掉落,将她眼角装饰得小碎星映得更亮,“对不起,学姐。”
学姐惊得不行,“你开什么玩笑夏树,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能说不比就不比了发生什么了你慢慢说。”
夏树的泪越流越多,越来越汹涌。
前台有掌声。她突然想起小学五年级时,她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的情形。
“阿珩,快比赛了,我好怕呀。你那天能不能请假去陪我比赛呀,就在台下看着我就行。”
“我在,你就不怕了”
“对呀,到时候评委要是骂我,你就帮我心里诅咒他们我知道你在下面,你一直陪着我,我就不怕啦。”
夏树流着泪说“我怕。”
他不在,他要走了。
她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学姐帮她擦着眼泪,“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参加过很多次比赛了不哭不哭,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不是的,学姐。”夏树用手背擦擦泪,说“学姐,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朋友今天要走了,我一定要去送他。你去我们班找蒋月媛,她和我在一个少年宫学琴,参赛曲目她都会的。我知道,我想上a大,这次比赛很重要,我就这么走了,很可能以后会后悔。可是学姐,我不知道我走了会不会后悔,但如果我不去,我一定会后悔的。你让我去吧。”
学姐为难极了,“这,这”
夏树的班主任徐玲也在,一直在前台看比赛。
走进后台时,看见的正式夏树梨花带雨的样子。手里的手机还留在宋珩短信的页面。
她叹了口气,“让她去吧,我去找蒋月媛。”
夏树破涕为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来不及卸妆换衣裳,夏树就穿着小礼裙高跟鞋,在礼堂门外打了车。
宋珩与霍靳琰一行果然回了趟夏家。夏树快到时,夏老与夏雄海正在门口送行。
夏雄海帮他将行李箱放在汽车后备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