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轲有许多机会可以离开草原。
那一年,佐以亲王带着他的人撤回王庭。
他对所有的部落宣告,五皇子与盛朝人勾结,将南边的震戎城和慑戎城送了出去。而他自己,顶着满腔怒火,与五皇子和盛朝军队打了一场。在狠狠撕下五皇子一块肉之后,带着人回来守卫草原。
这种拙劣的谎言当然遭遇许多人质疑,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整合了从五皇子那里夺来的几万战俘,如今的佐以足以傲视草原,不将任何反对的人放在眼里。
那段时间,戚游留在王庭的暗探开始频繁与罗轲联络——边关五城已经被收复,她该准备离开的事宜。
按照暗探统领的想法,罗轲要离开,最好设计一场完美的假死。否则,准可汗的盛女美妾无故失踪,难保准可汗不会怀疑什么。
但他们催促了好几次,罗轲都一再借故拖延。
这一拖延,便一直拖到佐以拜为可汗,罗轲的肚子也显了怀的时候。
罗轲怀孕了。
已经成为可汗的佐以非常高兴,因为整合了五皇子的势力,再不用顾忌自己原配身后的势力,他直接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将罗轲也升为可敦。
塞外不比中原,皇后只能有一个。只要可汗愿意,他可以同时封下几位可敦。
罗轲晋升为可敦的庆典结束后,戚游留在王庭的暗探统领终于亲自找了过来。
“你不打算离开了?”这位暗探统领有着一张非常典型的戎族面孔,但是出口的盛朝话却十分标准。
彼时,罗轲正坐在账中,望着西方的落日。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是……你给王爷去信吧,把这里的情况都说清楚。”
暗探统领根本无法理解。
他抿了抿唇,看着罗轲的目光开始有些忌惮:“如今收复失地一事已成,王庭也没有需要时刻监视的信息。你留下来,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罗轲的目光更加幽深,但出口的言语却十分迷茫:“我也不知道。”
她顿了顿,又道:“或许,我不是不想离开,只是……不想,不想去盛朝罢了。”
说起自己心中那个地方,她甚至没有用“回”这个字眼。
真要论起来,其实罗轲从小到大,还未离开过戎族。
她的父母是被戎族俘虏的一对普通的奴隶。
戎族会默许这些奴隶繁衍,因为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作为消耗品的奴隶会日渐减少。
罗轲的父母长得都很平凡,罗轲的长相也不算出众,但是她从小生活在需要讨好告饶才能少挨打的环境中,早早练出了一副善于示弱的模样。
等到她长成,很幸运获得了一位戎族将官的喜爱。她开始运用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保护着这群从小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奴隶。
后来,戚游将那些奴隶们都带走了,罗轲也随佐以深入草原。
每每在暗夜中朝南方张望时,她越发琢磨不透自己的心思。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异样的近乡情怯。
但这并不妨碍她每每听到要离开的安排时,都开口拒绝。
见暗探统领直直立在一旁不说话,罗轲便笑了笑。
她还是那副模样,一笑起来,即使没有调戏的意思,也显露出三分勾人的媚态。
“怎么?怕我爱上佐以,背叛你们王爷?”她问道。
暗探统领并不说话,只面上的表情愈发严肃。
他确实在担心这个。
他摸不透罗轲的心理,但深深记得罗轲了解他们所有暗探的身份与活动。如果罗轲真的有那个心思,他和他手下的所有人,性命堪忧。
罗轲便摸了摸肚子:“哎,可怜见的,我现在怀着身子呢。
“从王庭到辽州,你可知有多远?再说了,马上就落雪了,路上跋涉更是艰辛。你就忍心见我一个弱女子受那份罪,到最后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暗探队长还是让了一步。
“我会如你所说,将这里的事详细送回辽州,让王爷来定夺。”他僵硬着道:“你这段时间……安生些吧。”
罗轲不置可否,笑着目送他匆匆离去。
几个月后,暗探统领收到回信,信中只有短短一句话,嘱咐他们都听罗轲的安排,但为自己留下撤退的后路。
暗探统领在篝火旁沉思了许久,随手将密信烧了。
从此后,罗轲便像是没了束缚,彻底沉浸在自己尊贵的可敦生活中。
次年初夏,她诞下一子,可汗大喜。
在那位戎族可敦怨恨的目光下,她迤迤然地坐月子,迤迤然地接受可汗的赏赐,迤迤然地养着自己那个面容白嫩,眼大鼻翘的孩子。
罗轲是知道自己容貌一般的,也看不上佐以那张胡子拉渣的脸庞。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人的孩子,居然是这么一副可爱的模样。
见识并不多的罗轲在脑海中搜遍所有的记忆,都没能找出任何一张脸庞,能与那个孩子相比拟。
她意识到这可能是为人母的偏爱在作祟,但固执己见着,并不改变看法。
卸了货后,佐以又夜夜光顾她房中。
每每罗轲使出浑身解数令他得了劲,这个男人会将她搂在怀里,说些半真半假的承诺。
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要将可汗之位传给两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