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遮着面站在角落中,这月白衫袍的青年依旧如琼枝玉树般温柔而耀眼。
他一面不露痕迹地铺开神识搜寻要找的鬼怪的痕迹,一面宽慰身边的雪衣少女道:“小师妹,此处诡谲,你莫要多想了。”
晏宁宁能听到的声音,萧绎自然也能听到。
那幽幽的歌声虽然奇怪并且异常难听,但短短只有两句,仅凭这两句,难以分辨是人是鬼。
毕竟,自从他们为了救人无意中闯进这片诡异的所在,各种怨妇悲啼,冤鬼夜泣,鬼哭狼嚎之声听得已经不少,如何能够通过幽渺粗哑的两句歌声评判是不是已经逝去的同门之亡魂?
不可否认,萧绎说的有道理,大概,是她自己想多了。
但自从三师兄苏阳焱一行人带回了外门弟子孟夜来在鬼域不慎身亡的消息,这半年多来,晏宁宁便一直在做怪梦。
孟夜来原算是她师姐,原先在天玄宗时,对她并不友好,时时冷言嘲讽,处处暗使绊子,这种刻薄刁难自然让人不好受。
但是她最后居然为了给自己盗药草而身死——一个平日对自己很差的人,竟然为了救自己而死,这件事一直如阴云般缠绕在晏宁宁的心头,久久难以释怀。
此时乍闻那颇有几分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就把心头之事吐露出来。晏宁宁咬唇道:“会不会孟师姐其实并没有死?说不定,她是被困在鬼域的什么地方,等着我们去救她?”
萧绎无言道:“纵然当日她没死,就在鬼域之中,但到如今,她还能活么?”
晏宁宁轻声道:“我们数次招魂渡引,孟师姐的亡魂全都不应,虽然师父说的她可能魂飞魄散,但未必就……”
招魂渡引之术也是私下施行的,无一次应答。而后师父得知此事,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如此,恐怕夜来的亡魂,已经被鬼域的精怪幽魂分食了。”
分食的意思,便是魂魄荡然无存,便是魂飞魄散了。既然魂飞魄散,自然用任何召唤亡魂的术法都无法了。
雪衣少女垂着头,脖颈白皙柔润,低声道:“大师兄,孟师姐对你,一向是青眼有加十分痴心,我想若是你亲自为她招魂,说不定她就……”
“小师妹,慎言。”
萧绎看了她一眼,隔着铁面,那目光甚是柔和,但是也带着些许不赞同之意,那意思很明确——你难道在质疑师父么?
天玄宗一向门规严明,极重长幼尊卑之序,晏宁宁心知自己说错了话,但她说到孟师姐“青眼有加十分痴心”时,大师兄却并未反驳……
此时心口又微微绞痛起来,雪衣少女闭口不言。
萧绎已经转到正题上面,凝声道:“若是雪女在此处,被她抓走的程道友和其他人应该也在此处。”
中洲各大秘境开启在即,天玄宗弟子一行人提前下山,既是行走历练,又是为接下里的秘境挑战准备热身。
途中,他们在南北境交界处的小镇歇息时,接到百姓求助,道是附近有个专门掳掠美少年美少女的鬼怪作祟。迄今为止,已经捉走不少少年少女。
那鬼怪被人看见过,形若一少妇,容貌甚为美丽,其行到之处,气温骤降,地上也往往落下霜雪般的鬼魅脚印。
听描述,那鬼怪便是“雪女”了。
那雪女颇有些修为,不仅能掳走普通人家的子女,甚至还抓走了几个散修弟子。
萧绎和晏宁宁是全中洲年轻弟子一辈中的佼佼者。他们一路追击这雪女,雪女不敌,为他们所迫,在丰城郊外钻进一处结界。这结界之内,别有洞天,正是人鬼混杂的鬼市。
萧绎和晏宁宁凭借神识,跟到这歌坊中。但不知为何,一进鬼市,修为被压制大半,神识也只能铺开到感受到雪女在附近却无法在精准地找到这鬼怪的地步。
寻常人初到一处,若发现自己的修为被封住大半,不免惊慌失措。
但萧绎虽然年少,为人处世一向处变不惊,冷静自持。经过观察,他发现所有在鬼市中的人人鬼鬼都是如此,大家都十分怡然,并无任何焦急,便已经明白这里便如同某些秘境一般,只是暂时限制了修为而已。既然他们是如此,那么雪女恐怕也是。
萧绎并不着急出去,反而愈发沉着。他戴上面具,带着晏宁宁装成混进歌坊之中的客人,不着痕迹地搜寻雪女的踪迹。
萧绎收回神识,沉声道:“雪女就在这里。就在我们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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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夜来戴上傩面,一边走进鬼哭歌坊,一边小声问谢琅:“这里明明是歌舞乐坊,好像没看到几个唱歌的伶人呀?”
谢琅亦戴上了一张黑色假面,从容道:“你难道真以为这里只是听歌的地方?”
孟夜来愣了一下,“这……难道不是么?”
谢琅道:“这里叫鬼哭歌坊,意为歌声再难听,即便犹如鬼哭,也有客如云来。这里自然不单单是听歌的地方。”
青裙少女足下一顿,“你……你……这‘歌坊’是你的产业?”
谢琅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