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无意间发现了什么,心好像被刺了一下。
邵墨渊看见他表情不对:“怎么了?”
贺念之没有说话,把书翻到最后一页,递了过去。
在灯光的映衬下,一个很隐秘的、由几何体组成的标志便出现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那标志很小,且在昏暗的地方根本不易察觉。
一个只有在灯光下才能看出来的梅塔特隆立方体。
这个图案对应的,便只有两个字。
组织。
这是属于组织的符号。
“组织”当年已经发展到了足以威胁ippo的程度,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当年它的鼎盛时期,其实非常发达。
而在这样一个组织中,创新科技必定是第一生产力。
当时“组织”的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得尤为迅速,几乎垄断了工业区所有的智能产业,市场上的商品也就流通也快,这个图案在当时,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所有他们产出的ai或新型ai人在心脏的位置都会印着一个梅塔特隆立方体,十分好辨认。这个标志,不仅增加了神秘学的飘渺感,也似乎也昭示了他们探秘宇宙的野心。
虽然说“组织”现在已经败落,可这个标识还是印存在相当一部分人心中。
邵墨渊有点不安地问:“你认得它?”
“有些眼熟。”
看见这个符号的时候,他脑内是翻滚的记忆。就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脑内最深处的封印好像被掸去灰尘,重新暴露在阳光之下。
很显然,记得这个标志,是他身体的本能。
“这是‘组织’的符号。”邵墨渊解释道。
“可是‘组织’不是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吗?”贺念之装蒜道:“所以,是有人在借他的名义,重新滋生事端?”
邵墨渊的眸色闪烁了一下,回了一句:“不清楚。”
说起来,贺念之和“组织”之间,也存在必然的联系。
他的生父贺瞻算得上是被ippo派去“组织”的卧底,然而大约是受伟大的爱情驱使,他竟然和当时“组织”第二大头目蔷薇相爱了。两人生活还挺美满,接着就生下了贺念之。这之后“组织”正式开始作妖,他的生父恩义难抉择,壮烈牺牲;生母似乎是悲伤过度,便也随着去了。
邵墨渊便把小孩儿带了回来。
老实讲,当这经典的烂俗桥段发生贺念之身上时,他的内心其实依然毫无波澜:他对四岁以前的日子其实几乎没有什么记忆,这些内容还是邵墨渊告诉他的。
邵墨渊再一次看到梅塔特隆立方体,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已经警铃大作。
“话说回来。”贺念之看着他,不禁皱眉,便问:“李生德为什么要把这本书送给你?”
“他很会观察。或者说……”邵墨渊仔细想着白天的情形,有些头疼,“他很了解邵家,哪怕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邵墨渊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这表明他的确是坠入了思考。
贺念之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便将手懒懒地支起脑袋,有意识问道:“他不会是思想警察吧?”
邵墨渊听他这么说,立马望向他,深黑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心虚。可在贺念之眼里,他分明像一只受惊的白兔,原本耷拉着的耳朵也因为受了刺激突然竖起。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噗嗤一声,眼里沾染上了连绵的笑意。
邵墨渊有些恼怒地埋怨道:“没事瞎说什么?”
贺念之连忙为自己开脱:“没没没,只是今天把工业区逛了个遍,发现他的作风很像‘老大哥’罢了。不过效果好像还不错,工业区的人都挺相信他这一套的。”
邵墨渊瞪他:“都是华而不实的形式主义。”
“这你就不知道了。”贺念之把他锁定在自己的视线里,声音在慵懒里面夹杂着丝丝认真:
“对于工业区的人民来说,他就是信仰。就像宗教于信徒,真理于科学家,自由于囚徒——这是深藏在每个人心底的,亘古不变。只要日月星辰依然存在,信仰就不会消失,正如你于我。”
良久无言。
贺念之君子坦荡荡,光明正大地看着他,颇有一种临危不乱的镇定。
“你真是……”邵墨渊手抓着书,声音很轻,“……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怎么这么说我?”贺念之表情有些委屈,“一直都是,只不过我很少说出口。”
邵墨渊有点受不了他这种直白,便很刻意地转移了话题:“红药水应该干了。”
贺念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
邵墨渊之前没发觉,这时才明显感觉到他真得高了不少,像很挺拔的雪松,也许已经能完全压制他了。
“在想什么?”
贺念之俯身。他颈部的吊坠随着位置的转换露出,银线在灯光下流着不易觉察的光彩。
可是他们都知道,万丈光芒的代价,便是有一天堕入永夜。
贺念之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领口。
这之后他又看了看邵墨渊的衣领,语气有些横冲直撞:“晚上冷,自己捂严实点。”
邵墨渊想都没想,就真的依他所说的做了,很依顺。
贺念之先是一阵心动,接着注意到对方神色有些颓靡,双眼竟然有些呆滞。他于是突然起了逗他的心思,便凑近了些:“邵墨渊,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月球么?”
“啊?”邵墨渊一下子被他直接叫名字,还有些晃神,“……你是一直不告诉我吗。”
“你不想知道?”
“……你说。”
“你看着我。”
“……”邵墨渊这才甩掉了一切念头。
贺念之蹲下半跪,盯着对方的眼神真切无比,“月球一辈子只绕着地球转,周而复始,也就是‘卫星’——这便是他独一无二的忠诚,至死不渝。
哪怕有一天他们都将堕入熵死,哪怕某一天他们终将在黑暗中寂灭,他不会离开半步。他们殊途同归。
月能为了他死,纵使万劫不复——
这便是我坚持了十四年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