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话说完,魔尊故意停下来,安静地等待对方的反应。
谁料,那少年却表现得比他还要安静。
安静了好一会儿后,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将话合上,塞入怀中。
魔尊:“?”
这是你的回答吗?你在骄傲,放下你的下巴!
但他想了又想,人在受到巨大喜悦冲击的时候,大脑往往会变成一片空白。正如『药』罐此刻的模样,双目凝神望着远处,似乎陷入了沉思,看上去应该是完全痴傻了。
魔尊有些为难地想。
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
也许,应该稍微委婉一。
他在脑内思考了会儿措辞,刚想扑腾着引起对方的注意力,将那话换个方式重新说一遍,便见少年已经埋头钻入了……
架前?
少年神情看上去有些凝重,手上动作不停,在这堆架中,翻找了好些时候,才终于抽出其中一。
他将这拿到手中,稍稍松了口气:“没记错,果然在这里。”
魔尊视线望上去,发现封上写着一行大字。
《妖精疑难杂症三百则》
魔尊:“?”
“为了你好我也好,离开那个话。”少年晃了晃手里的《妖精疑难杂症三百则》,“以后这是你的新身体了。”
魔尊:“?”
他刚想扑腾两下以示不解,便见少年将“他”从怀里掏出来。
代入很强,此刻的他,仿佛当真变成了那个话。
仰头,便是少年温柔的脸庞。
“我不放弃,你也不可以放弃。”他说,“总有一天,我可以治好你的脑。”
魔尊:“?”
靠,靠你手里那《妖精疑难杂症三百则》吗?
等等……
这是重吗?
【你说我脑坏了?】
谢无青:“……”
谢无青在思考自己要怎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他便沉默了会儿。
事实上,这话精在他眼里,似乎一直都是这副模样。神神叨叨,喜爱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但,前他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今日。
可对方“脑坏了”这几个字跃入纸上时,他又犹豫了。
这说,是不是于直接,会不会伤害到他?
也许他只是身为话精,热爱演戏,并时常戏瘾上身罢了。
可短暂的沉默后,话精大概是彻底怒了,在那后,便彻底安静下来,不管谢无青怎喊他,他都不肯再吭一声。
到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经他的打断,自己想要问的问题竟然还没问出口。
“在我昏『迷』的时候,有个人照顾了我很久……”他问,“是你吗?”
话没回答。
摇了摇话的身,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谢无青有些无措。
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是的没错。
魔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主动给这少年释放爱意,可是竟然被嘲笑了一遍。
这搁在不可一世的他身上,怎受得了?
更可怕的是,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药』罐真的喜欢他吗?
若真喜欢,怎会给出那样的反应?
死前顺风顺水,死后也没受多大挫折的魔尊大人,在此刻,被复杂的情爱结结实实困住了。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确切答案,却见那边,『药』罐才歉了半个时辰放弃,魔尊心底的怒气值又飙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他气呼呼地想,不要不要,不喜欢不喜欢!
谁稀罕?!
他这收回自己对他的那一因情生的爱意。
石头人没有走远。
他一直在外面兜圈,溜达,闲得无聊,偶尔还会幻化成巨大石头人,吓吓途经这附近想要上藏楼的修真弟们。
为魔尊守卫二人世界,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一直到了夜间,他气喘吁吁地,怀揣着成,悄悄跑上楼,打算远远看一眼尊贵的魔尊大人。
是想看一眼走,却发现——
魔尊此刻的心情,似乎没他想象中那好。
帮心爱人度生死难关,此刻他俩不应该亲亲热热卿卿我我吗?
再看那少年,少年正坐在架旁的空地上,埋头看。
看看那入神?
石头人定睛一看,是《妖精疑难杂症三百则》。
大概是看累了,少年看着看着,便抱着靠着架开始打瞌睡,脑袋轻轻着空气,一副疲倦至极的模样。
不睡还好,这一睡,那魔尊的脸『色』更可怕了。
黑漆漆的,比锅底还要黑。
发生了?
时时刻刻将魔尊放在一位的石头人,哪能错这刷好的重要时刻?
他滚到青年面前,探出石头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大人,可是有烦心事。”
青年低头看他一眼,不耐:“没有。”
“滚开。”
“哦。”石头人头,继续问,“可是这少年有关?”
魔尊:“?”
石头人小心翼翼:“你们的情遇上挫折了?”
魔尊:“?”
石头人战战兢兢:“可是他说让大人不开心了?”
魔尊:“?”
石头人连着问完三个问题,抬头看对方的表情,忽地脑后一凉,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把自己脖放在断头台上滚了两三圈。
他猛地一缩脑袋,哆哆嗦嗦:“属下多嘴,属下这走。”
说着,身缩成圆石头,当场便想开溜。
谁料,滚到一半,身后传来冰冷僵硬的声音。
“慢着。”
石头人滚到一半,身一顿。
他咯吱咯吱扭动脑袋,回头看。
魔尊表情臭得像只死了天的鱼:“回来。”
于是,石头人乖乖听话,又滚回到了他面前:“大人有何吩咐?”
只见那乌发青年表情一瞬恢复冷漠,转脸看别处,说话时声音僵硬得像是被人用刀架在脖上『逼』出来的般:“问你几个问题。”
起初,魔尊只是觉得有些恼怒。
在石头人发起询问后,那恼怒便更甚。
可在对方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竟鬼使神差般叫住了他。
原因无他,在这最后关头,往日看的那些话册,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在话里,男主角总会有那几个闺中密友,或者狐朋狗友。这些朋友,往往会在主角的爱情路上,起到推波助澜出谋划策的作用。
魔尊觉得,『药』罐的行为,他当局者觉得『迷』,石头人这个旁观者,或许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于是,他言简意赅地将自己此刻遇到的问题,说了出来。
这对于魔尊来说,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
可他努力告诉自己,不为其他,只是为了——弄清『药』罐的想法已。
一番话说完,低头望石头人。
对方满脸震惊,此刻是一块震惊的石头。
在魔尊暴走的前一瞬,石头人恢复了神智,磕磕绊绊地:“啊这这,让我想一想,这个嘛……”
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魔尊大人……他平时可曾对你坦『露』心迹?可曾说爱慕您已久类的话?”
周遭安静了会儿。
石头人听得那青年:“未曾。”
声音听上去幽幽的:“果真如此……座明白了。”
他刚想继续说话,便见魔尊忽地开始原地踱步,走了会儿,一手指自己的尸体,一手指那一堆话。
“把我的东西带上,走,这走,连夜离开。”这是受了气决定要收拾东西回娘家的反应。
石头人一阵心惊肉跳,连忙:“大人大人……属下是想说,也许,这其中有秘密也说不定呢!”
魔尊停下脚步,看着他:“秘密?”
“您觉得他喜欢你吗?”
“不。”魔尊果断摇头,末了,脸侧一旁,对着窗外冷哼一声,“我何曾在意这个?”
不是对情爱期望高,才会想知他的心思罢了。
“错错错。大人,依我看,这少年绝对对您情根深种。”
魔尊安静了。
虽然他没说话,也没动作,可石头人还是望到了对方不动声『色』瞥来的余光。
于是继续:“您瞧他平日里,对您的尸体呵护有加,走哪儿带哪儿,像是比自己生命还要宝贝呢!”
石头人一边说一边晃脑袋。
“若非深爱,何至于此?”
“您看他平日里,对您尸体说话的时候,态度亲昵,语气温柔,我上回还听见他冲着您喊相公呢。”
“若非深爱,何至于此?”
魔尊憋着没说,其实那『药』罐冲好几具尸体都喊相公。
“您看上回,他为了您不惜潜入那湖底拿『药』草,弄得满身是伤,险些一命呜呼!”
“若非深爱,何至于此?”
“您看他……”
一句一句,字字泣血。
若谢无青醒着,那一定会觉得这石头人身上藏着那一传销洗脑的天赋。
魔尊好不容易坚定的心,被他这一洗一洗,便洗动摇了。
“若是不喜欢您,他能为您做到那一步吗?不可能啊,不能够啊!”
石头人继续分析:“您瞧他,他虽然一直为您倾尽所有,但却并未正式告诉您他对你的心思——也许,他只是试探,只是不敢。”
“据我看,这少年,许是童年时期受伤害,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导致他,虽然敢给你他全部的爱,却不敢接受你对他的爱。”
魔尊大受震撼,喃喃:“竟有这种事。”
但,石头人似乎提醒了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在『药』罐的眼中,话尸体,并非一人。
喊相公,摘采『药』,都是为了尸体,并非对话。所以,少年爱的,兴许是他的尸体,非话。
可魔尊转念一想。
不管话还是尸体,那可不都是他吗?尸体是他的皮囊,话才是他的内在,若不爱话,又怎能算是爱他?
石头人还在慷慨激昂:“这都是因为,他太害怕受伤了,所以宁愿装傻充愣,也不愿意面对你,给你回答。”
见对方表情一一变化,他情绪更加激动,继续:“这时候,你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他主动对你敞开心扉。”
魔尊一脸嫌弃:“等他?凭?。”
石头人:“?”
安静了会儿,青年两手抱胸,别脸,嘀咕:“若是等不到呢。”
“若等不到的话,您用自己的爱,去化他,温暖他,去一一卸下他的心房,让他知晓,您不会抛弃他!”他说着说着,攥起了拳头,热泪逐渐盈眶。
魔尊终于暴走,一脸的抗拒与愤怒。
“我去化他?想都不要想!不可能!”
翌日,清晨。
谢无青看着话上硕大一行字,陷入了沉思。
【吾爱,吾宝,昨夜睡得可好?】
怎说呢。
昨日话精闹了将近一整日的脾气,嗓说干了都没有将他哄好。起初谢无青只觉得他小孩脾气,可爱又好笑,哄了会儿后,也没特别放在心上。
可后来,梦到他变成那团光,肩上挑着行李,表情愤愤然地告诉他,他要离开他去找新的主人。
——当然,那一行李装的全部都是情爱话。
后,便消失在了他面前。
梦中的情绪,似乎会被放大很多,谢无青处寻他不着,忽然后悔了。
那团光和话,给他的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话,更多的是喜爱。对光……可能因为被对方看到了自己最脆弱的时候,面对的时候,他的内心有一股说不出的信赖与依赖。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
可他内心已经笃信,话是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团光。
两种复杂的受,这交织在一起。
可梦里,光走了,话也走了。
所以,这一大早醒来,见着这一行字,谢无青的内心其实是复杂的。
话精肯搭理他了,这使他有些欣慰。可搭理的内容,比昨天更夸张了。这使他,很想回去将《妖精疑难杂症三百则》再翻一遍。
不回应他,不行。
回应得不好,也不行。
左思右想,前思后想,谢无青『摸』了『摸』话的籍,谨慎地回答:“还不错。”
【乖】
谢无青:“……”
他将心内翻滚的疑问吞回去,沉默了会儿,:“好。”
他直觉这话有些不对劲。
可要怎应对这问题,又半晌没有『摸』到头脑。
于是,只能埋头回到《妖精疑难杂症三百则》当中,专心阅读。
至于话,完完全全将自己的不对劲持续了下去。这一整日,一改前对谢无青爱答不理、一句三怒的态度,转开始对他嘘寒问暖。
奇怪。
太奇怪。
是受刺激了吗?
谢无青想找他问个清楚,可他知,这话问出来,对方八成又要受刺激一次。
于是他只能处处小心仔细地回应他。
喊宝?应是。
嘘寒问暖?应是。
与此时,看话的眼神,充满了怜惜——谢无青默不作声地在心底打定主意,是倾尽家产,也要找到治好他的办法。
不是行为出了差错吗。
只要有心,定能让他恢复正常。
这些反应,在魔尊看来,则意味着另外一层意思——『药』罐竟没有反驳,『药』罐竟没有抗拒,他默认了,他害羞了,他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