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迩担忧起来,她从决定手术后,就一直是一种坦然的心情,像是在另一条路上挣扎了良久,终于还是回归了本来的道路。
但到了这时,手术的前一夜,她被裴霁抱在怀里,她不可避免地害怕那百分之三十五的可能。
裴霁没有答应她,但也没有像很多浪漫的电影情节那样,斩钉截铁地说,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忘记她。
“不要说这样的话。”她只是简单地阻止她,然后捂住了宋迩的眼睛,“不要想,睡觉。”
她的手心温暖,是女孩子特有的柔软,虚虚地捂在宋迩的眼睛上,想让她把眼睛闭起来。
宋迩在她的手心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裴霁的手心扫过,痒痒的。裴霁又说了一次:“睡觉。”
她其实还有很多话要说,有担忧有不舍有害怕,但她还是听话地把眼睛闭了起来。
捂着她眼睛的手撤开了,绕到了宋迩脑后,一下一下,很规律地抚摸她的头发。
没过多久,宋迩真的产生了困意,她的眼皮昏沉起来,枕着裴霁的手臂,睡意逐渐浓重。
半梦半醒时,宋迩突然一阵不安,她挣扎着清醒,睁开眼睛喊:“教授。”
裴霁的声音就在耳边:“别怕,睡吧。”
宋迩又闭起了眼,这一次,她安心地让自己陷入了沉睡,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教授叹息了一声。
她想问怎么了,为什么叹气呢,可睡意愈来愈浓重,她睁不开眼睛,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裴霁已经起床了,宋迩喊她的名字,听到不远处裴霁应了她。
夏清和宋珏明没多久就来了。
裴霁和他们招呼了一声,就离开了病房,去找李胜柏了解一下情况。
夏清和她只打了个照面,知道这就是裴霁教授,是宋迩喜欢的人,她特别多看了一眼,笑着说了句:“裴教授,久闻大名。”
别的话,也就没再说了。
今天谁也没心情寒暄,没心情做别的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术上,都悬着心,都强颜欢笑地安慰对方,让对方别怕,都在心里祈祷上一千次一万次,一定要顺利。
十二点多,李胜柏过来了,他穿着普通的白大褂,向宋迩问了几个问题,了解了她现在的身体状态,然后就让准备手术。
裴霁也在,她请了假来陪着宋迩。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不会请假,因为她在不在医院,都不影响手术结果。这类手术会进行很久,她在医院里干等着,很浪费时间。
但现在,她根本没考虑过这些,只是井井有条地安排了工作,并告诉助手,她接下去几天有事,不会来研究院,不紧急的事务都不要联系她,等她回去再说。
下午一点,手术室的门关上,门上手术中的指示灯点亮。
裴霁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夏清坐在她身边,宋珏明在门外来回地踱步,过了十几分钟,他说:“别怕别怕,我们小迩一向都很幸运,不会有事的。”
但他说完,紧锁的眉头没有半点舒展,反倒像是怕犯了什么忌讳一般,猛然间闭了嘴,沉下脸色,继续踱步。
夏清静坐着没动,脑海里仿佛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想,只是坐着出神,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满脑子都是宋迩小时候的可爱模样,她什么时候第一次笑,什么时候会喊妈妈,什么时候学会了走路,几岁对音乐产生兴趣。
宋珏明也坐了下来,但看起来,浑身紧绷着,眼睛盯着手术室的门,仿佛只要门一打开,他就会立刻冲过去。
两点多的时候,沈知舟也来了,但她还有事,等了一会儿,就打着电话离开了。
天气很热,医院里打了空调,空气有些干。那位助理小姐去买了水来,每个人发了一瓶。
裴霁拿着水,没有喝。
“小迩从小就很让我们省心。”夏清突然开口,裴霁转头看着她。
夏清嘴唇干燥,脸色很难看,她见裴霁看向她,就对她笑了笑,笑意干涩,像是硬挤出来的。她接着说:“就连最容易叛逆的青春期,也是很平稳地度过。”
裴霁觉得这个时候,她出于礼貌,应该要说些什么的,而且夏清的样子看起来也需要分散注意,于是她说:“这样吗?”
夏清立刻点头:“是啊。”
看得出来,她完全是无意识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知道上了中学,小孩子就会像突然长大了,对什么都好奇。我一边担心小迩学坏了,一边又唯恐自己做得不好,没能成为一个开明的母亲。可整个中学六年,小迩都很乖,没做任何让我们大人操心的事。有一次,我就问她,宝贝,学校里有没有男孩子追你啊?”
边上的宋珏明面色铁青,听到这里,脸上牵出了个笑,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但笑意还没展露,就消失了,忧虑地看向手术室的门。
夏清轻轻地说:“小迩就露出了很苦恼的表情,还带着些不理解,跟我抱怨说,有啊,他们总是往我课桌里塞书信,他们都不用读书的吗?”
她说完就笑了起来,像是宋迩说的这句话很有趣。
裴霁不明白哪里好笑,她认为宋迩说得很对,但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一下。
夏清说完了这些,又突然安静了下来,她看向手术室的门,低低地念了两句:“怎么还没好,怎么这么久。”
“这种手术,都是很久的。”裴霁告诉她。
夏清“哦”了一声,点点头:“也是,也是。”
到了下午五点,手术室的门依旧紧闭着,没有一丝动静,宋珏明焦躁地站了起来,又开始踱步转圈。
长长的走廊上,一片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不断地响起,格外清晰。
“别走了!”夏清突然发怒。
宋珏明停了下来,被吼了一声,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像是被拨了一下,情绪也上来了,他和夏清对视了一会儿,夏清的眼睛红得厉害。宋珏明的怒气就全散了,只剩下等待的无力感,坐了下来,拍了拍夏清的肩,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