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从始至终都没什么情绪波动,看起来很冷静,冷静到在外人眼里有些残酷了。
助理送了饭来,没人有心情吃,宋珏明劝夏清吃两口,自己却连动都没有动。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走廊上亮起了灯,裴霁的眼眸低垂着,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夏清不由想起宋迩说过,裴霁很沉闷。
可她觉得,恐怕不只是沉闷了,但也绝对不是对小迩漠不关心,如果是漠不关心,又怎么会在这里,一坐就是大半天。
夏清也没有想得太多,毕竟在宋迩平平安安地从手术室里出来之前,想什么都没有意义。
到了八点,手术已经进行了七个小时。手术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
越来越煎熬,越来越难以忍耐。
裴霁却始终没有变化,她没说话,也没喝水,装了晚饭的餐盒也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打开过。
她只是坐在那里,几乎没换过姿势,看不出担忧,冷静得仿佛她待在这里,只是一场敷衍罢了。
被无力感和恐惧害怕压迫着等到这时候,再沉稳的人都难免维持不住理智。
夏清看到裴霁始终平静的样子,忍不住就有些迁怒,想小迩那么喜欢她,她却这样无动于衷。
助理见这家人都没怎么吃东西,又送了一份新的来,劝说多少吃一点,毕竟不知道手术还要进行多久,外边等的人总要保持体力。
夏清也就把餐盒打开了,逼着自己咽了几口。她转头看向裴霁,看到裴霁拿着勺子在舀米饭,她把勺子抓得很紧,可手却抖得厉害,怎么都舀不起来。
夏清愣了一下,叫了声:“裴教授。”
裴霁抬起头,看向她,神色还是很平静,眼睛里透出几分疑问,像是在询问夏清,有什么事。
夏清不知怎么,感到很心酸,她正要说话,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
裴霁直直地站了起来,放在膝上餐盒打翻了,但已经没人顾得上这个。
夏清几乎是冲过去的,她盯着李胜柏,直到李胜柏点头,夏清靠着宋珏明喜极而泣。
裴霁站在他们身后,目光穿过了这些人,看向手术室里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手术成功了。
她笑了一下,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
宋迩被送回了病房,她还在昏睡中。裴霁坐在病床边上,静静地看着她,她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喜悦在她心里翻滚,她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可这一阵喜悦过去,她看着宋迩苍白的脸,看着她身上的各种医疗设备,她感觉心里有一种闷闷的难受,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指尖碰到宋迩的脸,轻轻地摸了一下。
接下去的时间,裴霁寸步不离地待在宋迩的身边。
宋迩一直没醒,全身麻醉过去后,依然是昏迷的状态。
她还需要一些时间积蓄体力,恢复状态,然后才能醒来。
夏清和宋珏明也一直在病房里,到了第二的晚上,他们累得连坐都坐不住了,才在医生的劝说下去休息。
但也没离开医院,就歇在隔壁的陪护房。
裴霁却像是不会疲倦,外人看来,她这两天的状态大概就是一个不会担忧,不会害怕也不会累的机器人,在走一段一成不变的程序,维持一个既定的状态。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始终在宋迩身上。长达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她只做一件事,就是专心地等宋迩醒来,然后,让宋迩看见她。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用裴霁的逻辑想,她等不等,宋迩都会醒,那么她的等待就是没意义的。
可她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她觉得她想这么做,她觉得宋迩会喜欢她这么做。
病房的窗帘没有拉上,能看到外面的夜空,今晚的天气很好,难得地可以看到很多星星。
可裴霁完全没留意,因为宋迩醒了。
她睁开了眼睛。
裴霁平静的心像是被掷入了一块石子,一圈圈的涟漪泛了开来。她忙按了护士铃。
宋迩的意识还有些朦胧,她眨了下眼,然后发现她的身边有个人。她转头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很模糊的影子。
那个模糊的影子伸手关了灯,留了一盏暗的,让她的眼睛适应光线。
宋迩开口:“教授。”声音却低哑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可裴霁却意外地听见了,她问:“好些了吗?”问完,她自己答,“应该还很难受,不用说话。”
好呆啊,宋迩听着,忍不住想笑,却虚弱得连笑都做不到。
她的眼前渐渐地清晰起来,像是拨开了一层纱布,裴霁的模样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还是去年冬天,她在那场走错了的晚宴里见到的样子,高高的身量,下巴正好和她眼睛的位置齐平,如果她愿意,不用垫脚,不用低头,就能亲吻她的额头。
她的眼睛很亮,也很干净,像是从来都没有把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和事放在心上,她始终都澄澈善良。
她的鼻子高高的,嘴唇很柔软,不笑时唇角平放,显得有些疏离冷漠,但一旦她的唇角翘起,却是那样的温柔。
她还是她曾见过的模样,没有胖也没有瘦,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眼泪不知不觉地滑落下来,宋迩的目光紧紧地锁着裴霁,仿佛永远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