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有星光的,夜空像一块光滑的墨蓝色丝绒,上面点点发光的星星就像一颗颗细碎的钻石,平静深邃而又活泼得仿佛星星们随时都会欢乐地跳跃起来。
裴霁看着宋迩,看着她的眼睛。
手术之后,再漂亮的人都少不得皮肤暗黄,憔悴不堪,可裴霁却无端觉得宋迩很美,宋迩的眼睛很好看,宋迩很可爱,比实验室里的细胞都可爱。
宋迩看着她,不停地掉眼泪,却不是悲伤,她张口想叫裴霁的名字,可却发不出声音,她紧紧盯着裴霁,初见光明的眼睛都疼了,还是舍不得眨眼。
裴霁探身,替她擦去了泪水,笨拙地安慰她:“都好了。”却没察觉她自己的声音都是发颤的。
护士很快就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李胜柏,他也在等宋迩醒过来。
裴霁让开了身,让医生给宋迩做检查,她站在三步开外,可目光却连一秒钟都没离开过宋迩,哪怕走动的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她都没移开眼,像是视线能够穿透一切实质,到达她想注视的人身上。
宋迩也在看她,也是目不转睛。
她们看着彼此,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陪护房里的夫妇本来就睡得不熟不安稳,一听到这边的响动,马上就过来了。夏清甚至连鞋都没穿好,拖着就来了。
她看到宋迩醒了,高兴地喜极而泣,和宋珏明站在一块儿,眼睛里都是泪。
李胜柏检查过,笑着说:“手术很成功,恢复也没出问题,宋小姐很幸运。”
“那就好,那就好。”夏清不住地说。
李胜柏说了些注意事项,走前还提醒了不要太激动,要给病人休息的时间。
宋迩感觉很累,昏沉的困意像温泉水把她围绕起来,她看向父母,想让他们别怕,她没事了,却发不出声。
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裴霁身上,不再离开。
夏清也平静下来了,确定了宋迩没事,又见宋迩那么眷恋地看着裴霁,就扯了一下宋珏明,一起去了陪护房,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裴霁这才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她把最后一盏灯也关了,只能依靠照入病房里的那一点月光来看彼此。
“你的眼睛不能适应光线,关了灯,对你好。”裴霁解释了自己的行为。
但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月光,只能看到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人影,宋迩也很满足。
裴霁看了她一会儿,小心地绕过了氧气管,把手贴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又收回,两只手交握着摆在床上,没有解释她为什么这么做,于是宋迩就理解成教授只是想碰碰她。
手术的切口像是醒了过来,痛意从隐约到剧烈。宋迩竭力地忽视,看着裴霁,想和她说话,可她说不下去,刚开口就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眉心的神经都抽痛。
裴霁全心全意地关注她,当然发现了她很疼,立刻飞快地说:“术后二十四小时,切口皮肤还在愈合中,伤口会很疼,尤其你的切口位置在大脑,更加容易牵扯到神经,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动,你要闭起眼睛休息。”
是应该休息,宋迩好累了,伤口剧烈的痛意让她几乎无法维持清醒,可她又舍不得闭上眼睛,舍不得看不到裴霁。
她不肯睡,像只执拗不肯听话的小猫。
裴霁只好慢下语调,像哄小孩一样耐心地哄她:“睡觉吧,好不好?”
她也不会说别的,翻来覆去地让宋迩休息。
她固执而又坚持,偏又笨得连哄人的话都学不会多几套,却轻易地让宋迩想要落泪。
宋迩仍是望着裴霁,眼睛里泪光点点。
裴霁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再催促,而是保证:“我明天也在。”
听到了她这一句保证,宋迩才合上眼,不到一秒钟就陷入了昏睡。
裴霁也累了,她有超过三十六小时没合眼,三十六小时都是神经紧绷,高度紧张的状态。
宋迩手术成功了,她醒过来看了她,医生也确定后续只需要好好恢复就没问题了。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令人安心。
裴霁的眼皮沉了起来,她走到陪护的床上侧躺下,面朝着宋迩的方向。
宋迩在沉睡,她会越来越好的,能看得见,能继续唱歌,有许多爱她的人,她们还会一起回家。
想到回家,裴霁平静的神色起了波澜,她冷静的眉眼染上了道不尽的温柔,她对宋迩说:“晚安。”
然后合上眼,不再有任何负担,轻松地进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