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宣布开庭。”

审判长高高坐在主位,手中法槌一敲，正式宣布了开庭。

庭上气氛异常寂静肃穆，因为是不公开审理案件,所以除去案件相关人员，任何人不得出席旁听。

按流程，接下来需要姜融发挥的就只有法庭调查和法庭辩论阶段,但因为他是未成年人,所以可由他的法定代理人，即鲍律师代为发言。

也就是说，他今天在法庭上可以一言不发全程沉默，只要按需做几个表情，不留人把柄就行。

不对，就算不做也没关系，因为从审判长到书记员甚至连被告的辩护律师都是被他写在剧本上各个有名有姓的演员。

但他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所以即使今天才是他第一次见到姜四清等人，在只看见一个身影、由法警押着他远远朝这儿走来时，姜融的脸一瞬间就变得煞白,身体瑟缩着禁不住拼命地低下头去。

这时坐在他身边的鲍律师亦是十分配合地安抚了他一声“不要怕，一切交给我。”

“融融乖,没什么好怕的，外婆在呢。”

姜翠花今日也一起出了庭。实因鲍律师还担起了公诉人这一职责，为了避些不必要的嫌，姜翠花就作为家属监护人陪同在姜融身边。

那一万块钱里也包含了这项业务，所以姜翠花答应得很痛快。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姜融现在已经算不上是姜山村的人，更算不上是她姜翠花的外孙。

而且她现在有了钱，也不必再住在老房子里受人闲话，所以管他是被还是去别人，丢的反正都不是她的脸只要有钱拿，要她管姜融叫外婆都行

这会儿负责给钱的鲍律师和姜融都在场，她便也演得起劲。这边刚柔声细语安慰完姜融，一扭头，她尚且还掐着嗓子，便朝着走入被告席的姜四清当头啐了一口，声音尖厉，叫人听着忍不住心头一悸

“我呸姜四清你个不得好死的畜生”

“看什么看”被姜四清一瞪，她声势又不由自主弱了下来。

同时坐在主位的审判长手握法槌敲了敲，庄严地给出警告“法庭上请保持肃静”

姜翠花得了这个警告，心底反倒松了一口气，借坡下驴就此闭紧了嘴不再出言。归根结底，就算有一万块钱在她眼前吊着，要面对如今这个场面，她也还是怂的。

其实刚刚只不过是随便看了她一眼的姜四清也怂，怂得彻底。

鲍律师刚宣读完起诉书并代表姜融做完被害人陈述，按照流程，该轮到姜四清这个被告人进行发言陈述。

“陈、陈述什么”他脸上刚被法警揍出的伤还疼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会儿就算说个话的功夫都疼，嘶啦嘶啦要把他的脸扯成两瓣的那种疼。

他说话时小心翼翼的，一张平平无奇甚至可以用憨厚老实来形容的脸，此刻混含着畏惧、好奇、迷茫等情绪，配上眼角、嘴边青色和紫色的伤，竟莫名有些滑稽。

在当官的发话前他都不打算再擅自说话，这是他一早就得出的教训。

因为他怕。

怕说错话。

一说错话就是一顿毒打。

那他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反正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还要他浪费口水说这个话干嘛

审判长一张国字脸，无论庭下发生什么他都端得同被法槌敲的那个底座一样稳。此刻就算姜四清这么表现，他也丝毫不表现出任何一分个人情绪，平静无波地说道

“说一说2011年8月8日那天，你都干了什么。”

11年8月8日。

“哦”姜四清对这个日子已记得滚瓜烂熟。

而他记得更熟的一段话则是“那天的天应该很热，我好像只穿了一条短裤”

“我注意姜融已经嘿嘿嘿嘿，”说到这儿，他忽然扭头朝姜融一笑，“很久了。”

他这一看就是一呆。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姜融长得可比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女人加起来都要好看啊

姜融自他开口说话起身体就忍不住一直在抖。他并未去看姜四清，他怎么敢看姜四清但当姜四清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那一瞬间，他好像惊得就快跳起来了

接着就是不断向下缩、不断向下缩，恨不得缩到桌子底下、缩进地里去同时他还扭了扭身子，急切地想要甩脱这种目光

甩不掉

“鲍叔叔”终于，他忍不住向鲍律师求助。

就算知道他是装的，甚至心底可能还在暗自嘲笑着今天在这里出席的所有人，但听他这么叫他，微微颤抖着、想要依靠的、满是信赖的一声，鲍律师一瞬间竟然脑子空空，身体条件反射般地自动站起帮他挡下来自姜四清不怀好意的窥伺。

“尊敬的审判长”出于职业本能，他立即举手示意。

审判长只冲他一点头，接着又用那张公事公办的脸说道“被告请遵守法庭秩序继续进行陈述”

姜四清先是恍了会儿神，自目光被阻断后他还试图探了探身子想再看一看姜融。直到身后的法警抽了他一闷棍，他才想起现在的他应该做什么。

“刚刚我讲到哪儿了”他最近记忆时好时坏，常常需要有人打他一下他才能真正想起。

“你、注意、姜融”如他所愿，身后法警轻声提醒了他一句。

“姜融哦对”

姜四清那会儿刚被抓进警局讯问时，是一点都不怕的。

他又不是没进来过，根本没什么了不起。请人家抽包烟，再出去找个好一点的饭店搓一顿，最后掏点钱，就可以回家了。

所以当对面的警察问他“你记不记得去年夏天在姜山村后山过一个小孩子穿着红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