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月更惊讶了，试探着问：“婆母说的么？”

“不是。”赵冉否认道。

“这不太好吧。”沈瑶月犹豫地说。半年多的相处，让她知道赵母的执拗性子，特别讨厌儿媳妇违逆，更何况自己不讨她喜欢。

“没关系，我和母亲说。”赵冉说：“先回去。”

“哦。”沈瑶月也不想违背他的意愿，便站起来，可跪太久了，走了两步，忍不住一晃。旁边的赵冉扶住了她，她怕他觉得自己累赘，忙又说：“我可以自己走的。”

赵冉只扶着她的胳膊，就能感受到衣服下面瘦削的人，心里蓦然烦躁：“多话。”他扶着不敢开口的她走回院子，一路上丫鬟婆子们全都看着这骇人的一幕，而他心里却在想，这人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哪怕吃这么多苦，还能无怨无悔地待在这里。这样的姑娘，真的会用那样拙劣的手法，让自己娶她么。

他扶着沈瑶月回去的事情一夜传遍赵府，所有人都以为沈瑶月终于熬出了头。可一件事情的发生，让一切再也不可挽回。

胡莲心被人毒杀。赵冉得知消息的时候，冒着大雨赶往城外，命人查了又查，发现是沈瑶月旧日的丫鬟前来投毒。他本想将恶人绳之以法，可投毒的手法因为十分巧妙，留不下证据，不能送官。

从那日起，赵冉对沈瑶月好不容易生出来的怜惜之情，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决意让她痛苦，让她后悔对胡莲心下毒手。

他利用沈从屿和沈远舟意外离世的事情，让原本名声不好的沈瑶月背负上气死父亲，在闺中苛待弟弟的恶名。陈氏连同沈远牧见到情形，便来讨好他，预备在关键时刻，给沈瑶月重击。

沈瑶月无论去哪儿，都会受到冷眼甚至辱骂，时间久了，就不再出门，意志越来越消沉。在他以为她没有招数的时候，梨花趁着他酒醉，爬上了他的床。

他想不到沈瑶月竟然用这种没脑子的法子笼络他，可她却不肯承认是自己做的。再次筹谋后，陷害了卢骏一家，让他们罢官返乡。那日，沈瑶月第一次跪求他，他见她终于不再否认，只是求自己，心里隐有扭曲的快意。

报复完她的亲人，还有好友。谈歆儿在外地，一时竟不着急，便先在屋子里折腾。他知道她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嫉妒胡莲心，甚至于害死她。那么纳妾，就可以伤害到她。

赵冉不再顾及以前的贤名，纳了不少妾室。原本是想欣赏沈瑶月难看的脸色，可那日之后，她不再出现，只缩在院子里。

他好不容易想起来派人打听，才发现原来她是病了。他第一个念头是装的，可管家告诉他，大夫说可能挺不过来。

他在刹那间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知觉，意识慢慢回笼，发现自己的心很难受。他想起当时他意识到自己被沈瑶月陷害，心里最多的感受不是愤恨，而是失望。

因为觉得她是个活泼动人的姑娘，所以看她做出恶事心生失望。

他是喜欢她的。可他怎么能爱上这么恶毒的一个女人。众人都赞他才高八斗，可所爱非人，自甘下贱，枉读了圣贤书。

怎么能忘掉救命恩人被杀害的仇恨。

好在这一次她挺了过来。在没有见到她的时候，他内心满是挣扎。想去看她，又不能去，一犹豫就是许多天。管家意识到他关注沈瑶月的情况，偶尔会提几句，也不敢说多了。

一日御史写折子，斥他放荡不堪。陈襄召人来问他：“我从前观赵卿清心寡欲，好像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件事情上，动过心思。如今为何如此？”

赵冉心中一凛。如果天子怀疑臣子无欲无求，那么这件事情，必然是危险的。陈襄身为太子，问的这句话，绝不简单。

当外敌强大时，大家希望将相想和，而外敌不足为虑时，君主就希望各有势力的朝臣相互斗争，而不是盯着皇位上的自己。毅王府因着顾辰飞几次出色表现，日后依旧代表着将领那一派。赵太师为自己扑的路，就是文官一排的魁首。

可自己却和赵太师想的并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以后同毅王府的斗争，不会那样大动干戈。而陈襄，却不会这么想。

在沈瑶月身体情况再一次恶化后，他只能选择看着沈瑶月死去。她死去，陈襄便会让太师府同毅王府继续制衡，放心地坐在皇位上，不会主动对太师府发难。

而后，他和顾辰飞斗了十几年的光景。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对胡莲心下手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因为赵母发现他和沈瑶月关系渐好，怕他日后再想起胡莲心，忙下了毒手。而那日陈氏正好派了丫头去打探，以沈瑶月的名义去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做。

他心中又痛又悔。

当年，就算是她百般算计，可自己答应了娶她。更何况，那门婚事虽难看，可并不是一定要举行，结亲不是为永宁侯府，也看了卢尚书府的面子，才娶了他的外甥女。赵家原是想拉拢卢家势力，他原本应该好好待她。

他每次想到胡莲心的泪水，就将所有的错都推在沈瑶月身上。可她才是这场阴谋算计里面，唯一的受害者。

来甘州前，赵冉去见过顾辰飞。在去往东宫的路上，他不免想起前世自己在大牢的时候，顾辰飞也来看过关入大牢的自己。

那时候顾辰飞作为这场斗争的胜利者，脸上倒没什么喜悦。

赵冉倒也理解他，赵家没了，如果朝中没有和赵家相扛的势力，那么毅王府就会直接和皇帝相斗。一般人不会想闹到眼下鱼死网破的地步，可他们因为沈瑶月，有了不死不休的仇恨。

“你的弟妹，你有什么想法？”赵冉这次被抓，像是自投罗网，而且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顾辰飞觉得有点奇怪，他已经没有家人才这样疯狂，不明白赵冉为何如此。

“人各有命，他们身为赵家人，便一起去见列祖列宗吧。”赵冉平静地说完，又问：“你来是想问什么？”

“她当年可有什么遗愿？”顾辰飞说出他的来意。

当年她死的时候，对这个世上，全无指望，对于自己，更是心灰意冷。那份心如死灰，在往后的数年，一直琢磨着自己。

而顾辰飞对她始终如一的好，比自己要称职的多，也的确有资格问这个问题。可是，他不想提起关于她的过去，他要带着他们的过去死去，同顾辰飞没有关系。

赵冉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反问：“你日后打算如何？”

“先看着你死了。”顾辰飞最后一丝耐心消失，眼光变得变冷，好像和这个世间没有联系。

也许，他在之后，离开了京城，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可这次，是他来拜见顾辰飞。顾辰飞原本就爱冷着一张脸，哪怕相貌俊朗，可同窗的姑娘们都对他避之不及。他曾经担心过沈瑶月嫁给他，会不会过得不好。可后来才明白，他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一个人。

如今他因机缘巧合，成了东宫太子，威势渐重，正面无表情地批阅奏章。

那些朝臣劝顾辰飞纳妾不成，开始提过往，将他们险些定亲的事情又拿出来说，就差直说二人私定终身对不起顾辰飞了。赵冉想了想问道：“过去的事情，殿下一点也不介意？”他说这话的意思，没有挑拨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毕竟他的样子，和自己不同，不像是回忆起前世。

顾辰飞扫了他一眼，被公务劳累了数天后，第一次在勤政殿听到好笑的问题，就道：“我还以为你对此事避之不及。”

险些同未来的皇帝抢女人的事情，一般人的确不会提。赵冉跪地道：“臣逾矩，请殿下恕罪。”

“起来吧。”顾辰飞问道：“你当真要去甘州，那边风沙很大，缺水少田。除了通商的几个地方富庶，大多民生凋敝。”

“臣愿往。臣负罪之身，只愿能为当地百姓做些事情，好为家中赎罪。”赵冉说道。他帮助皇帝逃出京城，立了功，才保全了尚在幼年的弟妹。而太师赵淑妃等人，已然伏法。

顾辰飞闻言说：“你祖父他们的事情，也怪不得你。不过你既然打算去了，那就在外面待几年，做得好了，照样回来。”

于公，赵冉才干出众，行事老成，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于私，他也不忍这个旧日同窗被家族拖累，哪怕两人关系一般。这个时候出去避避风头，也有好处的。

赵冉最终没有听到那个问题的回答。但他心里其实是明白的，顾辰飞能在前世沈瑶月嫁人后，依旧帮她报仇，这一世，只好不坏。

到了西北，天干物燥，他原本以为京城已经够干燥了，可这边的天气，更加难熬。真不明白，他们北征的军队是怎样在这里战斗的。

在这里三个月，他适应了这边的天气，顶着冬日的风沙走了好多路，深入了解当地的生活习惯。他倒不是为着立功，而是为了让自己忙碌起来。只有忙碌，才能让自己不想起过去的事情。

到了一处村落，他听属下传来沈瑶月回宫的消息，喝了个酩酊大醉。那个深夜，他带的人马，抓了几个贼子。原没有当回事情，可是，他的侍卫听出了这几人的京城口音，观察到他们的举止极有风范，认为来历不简单，就将事情汇报给了他。

赵冉亲自一看，其中一人竟是沈远牧。原来这里是一伙做苦役的凡人逃脱了看守，向外出逃。

先前顾辰飞在找不着人的情况下册封皇后，免了许多犯人的牢狱之刑，但陈襄一党，涉及戎族之事的犯人不在这个名列。

前世记忆，他全都记得。陈氏母子三人过得很好，将自己的一切手段用尽，让沈瑶月和自己的胞弟陷在阴谋里离世。

按照常理来说，他该把这几名逃犯押回京城，交由刑部重新审核刑法。可当有人来问的时候，赵冉直接道：“杀。报个暴病而亡就是了。”

他知道，陈氏筹划的很好，没有让罪行牵连到自己的儿子，是以最后只是流放。他年轻体壮，日后还有回到京城的一天。

若将此事报知京城，顾辰飞必定要问她如何处理，可她未必会忍心下手。

他没有想过再见到她，他误了她的一生，满是愧悔，而今以后，只有尽力偿还。譬如，扫清一个威胁过她的障碍。

再比如，日日为她祈福。,,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