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湿百叶,涓滴入木心,秋色黎黑,老者迎风而立,背后,一位青年人在修整篱丛,背着村中唯一的一把弓劲弩。
谷善兮寅时二刻便起,洗漱后,爬上墙头远眺,那人似乎是莫老头,往后一翻,深呼吸,找出包袱,往里一通乱塞。
听到脚步声,刘游缴回头,笑着打招呼,“阿善,这么早?”又往后看了看,“阿粲呢?”
莫老头回头,颔首,依旧慈眉善目,而后又转过回去,望着山的入口。
谷善兮扯紧包袱,没吭声。
卯时正点过后,陆陆续续有人来,大多是由长辈陪着,唯独谷粲兮、邓石。
刘蓼儿上前,“喏,阿善,这是你的,一起吃!哎,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谷善兮本不想接,但喉咙动了动,待她反应过来,包子已被抓在手里。
酥软的面皮、嫩滑的豆腐、沾汁的肉……
谷粲兮冷哼。
谷善兮只当不认识。
就这样,谁也没理会谁,在邓石的暗示下,众人眼神互换。
莫老头一一检查,确保孩子们都装备完善,才挥别家长,刺篱门被打开,火把被燃起。
一行八人,莫老头垫后,十三岁零十个月的玉子打头,他最大,得负责探路、撒驱虫粉、清除树枝障碍。
邓石走在他后头,举着萤火囊,二人配合。
然后是队伍里的三个女孩,孙薇薇、谷善兮、刘蓼儿;七岁过半的谷粲兮四处打量,年满八岁的刘桥目光严肃。
人人挂有背囊,腰间系有草药、水筒、一根绳子,手里握紧长树枝,长裤绑腿,袖子也紧紧捆着,头上戴有头巾,遮住耳朵,围绕脖颈,除了手、脸,一点儿皮肤也不外露。
西南地区最多虫,一愣神,说不准肩上就落下了一只形状诡异的甲壳或软体……
此时,晨曦还未走出地平线,只有微微光亮。露水滴答、满世界叫唤的秋蝉、怪异的鸟啾,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除了莫老头,一个个小脸紧绷,视线警戒。
莫老头感受到了孩子们的紧张,摸摸胡子,有些骄傲。稚子目如松,骄阳初现,吾家儿女兮齐光。与往日捣乱的模样相比,他们的父母家人,一定倍感欣慰。
确实,第一次进入深山的人,是会被它的神秘、厚重、粘稠与幽冥给震慑到。
玉子拿着长树枝,小心翼翼,神经紧绷,左戳戳,右打打,手心是汗,他已经被猴子、山鼠、会飞的东西吓了不知道多少次,若不是莫老头在,以及胸中那份作为“大哥”的虚荣,他一定掉头回家。佛祖如来太上老君蝴蝶妈妈盘王老爷,保佑啊保佑……
孙薇薇走五步闭一次眼,心中哀嚎,啊啊啊啊,怎么那么多虫,那么多脚啊……
谷善兮长呼一口气,脖子不抬,小心翼翼,盯着上头,来这种地方,谷粲兮脑子真是秀逗了。
莫老头并未出声安慰,或缓解众人的紧张,此时的他,目光矍铄,衣袍飘动,完全不似一名乡野大夫,这些孩子,也不再是他眼里的晚辈。
山势渐陡,植被也越来越密,地上的泥黄已经被草丛和低矮灌木完全遮掩,只能先脚尖着地,左右摆动,安然无恙后再落下脚跟。
“嘶、嘶、嘶……”
“滴、滴、滴、滴……”
“吱、吱……”
“沙——沙——沙……”
每一寸空间,都蔓延着它们的呼吸、语言,甚至行动,八人暴露在外的毛孔大张,浓密的影子正悄悄钻入……
“啊!啊——救命啊!”
惊鸟俱颤,枝叶震动,漫天的水群如冰刃一般坠落,锋利的硬甲刮过大腿或腰部,尖锐的硬刺落在脚上手上。
一群黑色的古怪生物窜出,冲乱七人!
“啊!哇啊啊啊,血啊!”
谷粲兮的手上有一道狭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与身后的刘桥抱做一团,涕泪相粘。
玉子、邓石使出十二分气力,手脚并用,想要驱散这可怖的家伙,“碰、碰、碰碰……”沉重的声音再一次刺激着他们。
孙薇薇一把抱住谷善兮,差点儿将她勒得断气,拽开这只八爪鱼,谷善兮目光如刃,孙薇薇对上,不管不顾,一通哀嚎,“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刘蓼儿紧贴二人,脸色煞白。
混乱之中,谷善兮未变,心跳如雷鼓,呼吸急促。隐隐约约,那怪物身上长满鱼鳞般的硬甲,会呼吸似得,一张一合,似蛇、似猪、似鼠,鸡皮疙瘩爬满全身,寒毛倒立,如筛子乱颤。
一个木盆大小的坚硬球体滚进了邓石的怀里,那石头竟然会呼吸,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立刻冲出来,爬满全身!“啊!啊!”
他把怀里的东西一扔,叫声已经带上哭腔。前面的玉子一转身,一个东西扑面而来,反射性的一甩,这个怪物竟然在两人间像传球一般跳动,转了几圈,才被彻底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