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用手遮挡额头，看着四面八方皆无相似的背影，一咬牙，抬腿往南城门奔去。

酉时了，城外黄泥遍地，还有细碎的石子躺在路央。雨转小，行人纷纷上路。

石头被力士背来，砌在临河的道旁，为了防止洪流，更为了防止泥石将车马行人推下大水，谷善兮靠在它身上休息，回头望这座高大的城墙。

是的，谷粲兮还在那里。

睫毛扇动。她环抱双臂，倚下身去看那混浊的大水。

沉默。

然后东行。

卫瑾和是在彩虹出来的时候追上她的，“谷善兮，你站住！”他吼了一嗓子，呼出一口浊气，先是拧了几把挤在衣衫与长发之间的雨水，要凶也凶不起来的模样。

然后大步走上前，并肩。“喂，你弟弟还在里面呢，你就自己回家了？”

没人理他。

“你想回家你就说嘛，我叫卫七送你回去不就得了，自己跑什么，雨那么大！”

谷善兮的步子依旧平稳。

“......”卫瑾和一把挡住她的去路，“你怎么又不说话！”他对上了她的眸子。

先是看看远处的天色，然后是她身上湿答答的衣服，最后讪讪地收回手，“你哭啦？”

谷善兮垂下眼，绕开他继续往前。

好一会儿，那道紫色身影才追上来，碰了碰她的肩，“哎，你打算走回去啊？”

“......”

“好吧，走就走咯......”

凉风习习，官道上树影沉沉，矮堤之下是河水，波光粼粼。少年郎突兀却悠扬的短调，将落日的归途拉得长长。

“呼，呼，呼——”

“呲——”

“得了！”少年跳了起来，差点扑灭那簇小小的火苗，“哎呦哎呦，千万不能灭千万......”他又迅速蹲下身，合住双手，絮絮叨叨。

温暖的火光尽力驱赶着两身水汽，卫瑾和被饿得有些愣，耷着肩膀凑在火堆旁，月光倾泻而下，晕开云颊。

谷善兮看着燃木，沉默。

“啊！”卫瑾和长叹一气，栽进身后的草堆里，有些幽怨，“饿死我了......”他看向谷善兮，一瞬不动地盯着她看，“唉......”

空气静谧，郊外虫鸣不断，却异常宁静，卫瑾和收回视线，“毒蝎子，你这样，会一直不开心的......你，大哥也不会开心的。”

谷善兮眨了一次眼。

卫瑾和坐了起来，“喏，我以前有段时间也很不开心的，原因嘛......大概是因为我娘......”

谷善兮的睫毛扇动。

“你不知道，我可羡慕你了，茅山村有这么多朋友......可上京就不一样了，”他摇头，认真地看着谷善兮，“虽然你爹娘不在，但是你的哥哥姐姐对你很好，就连谷粲兮都很在乎你，不过他还是个小孩子脑子不好就先不说，可莫老头、刘蓼儿他们的爹娘，还有村里的老人家，对你都特别好。”

谷善兮移开目光。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下午好像有看到你脸色不好，莫老头说你病了，要我把你当妹妹一样好好照顾着......谁？”一声轻响，卫瑾和转头，朝声音源头看去。

“喵......”一只轻巧的野猫窜过，卫瑾和坐了回去，等候半刻才继续出声......月光如洗，饥肠辘辘的两个少年人，一个在说，一个在静静听着，从娘是如何被罚跪在院中一宿的，到自己替最喜爱的表姐出头却被爹娘与爷爷奶奶责罚，再到在族学、街巷中与堂兄弟打架......

树的深影里，一身漆黑的卫六默默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