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道以北,鄂沃克戈壁。
持续了整整十年的厮杀,终将于今晚落下帷幕。
伊戈里坐在狼皮王座上,大帐内摇曳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阴晴不定,令人不安。不过,更令人不安的,是他拄着的那把马刀,以及躺在他脚下,舔着地下血迹的那头狼,一头苍青色的巨狼。
“呵呵。”他忽然发出笑声,看着匍匐在王座下的几位头人,缓缓说道:“各位,比埃尼都已经凉透了,你们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吗?”
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成王败寇。伊戈里,漠北的规矩,我们都懂,可你为什么不允许我等率部离开!”
“我认识你,土熊部百年来最勇猛的头人,奥伦格!”伊戈尔看着这个愤怒的大个子,说道:“我很欣赏你的勇气,我也想遵守漠北的规矩。可我需要你的力量,确切来说,是你们的力量。”
“这些年,大家都不好过,不单单是打仗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天气的原因,各种恶劣的天气!”伊戈尔看着诸位头人,细细地审视着众人的表情,“大家都很清楚,鄂沃克的那边是什么,是一个庞大的帝国。”
“可这个帝国已经老朽了,百年前,我们的老祖宗就已经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他们庞大,但并不强大!”
“可单凭苍狼部还不够,我需要你们的力量。”伊戈尔的声音忽然狂热起来:“我要重开西里尔大会,南下,去那肥沃的三河之地。”
“审时度势,我相信你们不是比埃尼那个蠢货,对吗?”
……
“德威丁、斯维特,老朋友了,好久不见啊。”伊戈尔张开双臂,在大帐前和两个壮实的汉子拥在了一起。拍了拍两位头人,伊戈尔笑道:“里面请,各部头人都到了,就差你俩了。”
“伊戈尔,十年没见,没想到一见面却是如此大的惊喜。”德威丁说道:“王廷十部可是块硬骨头,你能收服他们,真的是了不得呀。”
方一坐下,斯维特便道:“西里尔大会自当年威怀汗去世以后,已有百年未开过了,伊戈尔,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一笔大买卖,一笔足以改变天下大势的买卖。”伊戈尔踌躇满志地说道。
“什么买卖?”斯维特问道。
“麾兵南下,入侵漠南,然后抵达三河平原,征服那一片土地。”
此言一出,除却苍狼部、狼牙五部和王廷十部外,底下的诸位头人议论纷纷。
沙狐部的头人龙烈斯说道:“伊戈尔头人,三十多年前,我随父亲率五千游骑南下,在凌州铁原郡被石朝将领齐慕之击退,想必在座应该不止我一人尝过这齐慕之的厉害吧?”
“确是如此。”回雁部头人先洵亦说道:“这齐慕之带兵打仗确实有一套,昔年我的父亲也曾败于他手中。”
“那齐慕之就算当年再勇猛,再能打,现如今也该有六七十了吧,还能提得动刀否?”奥伦格满脸不屑地说道:“诸位头人该不会是怕一个六七十的老爷子吧,哈哈哈哈哈哈!”
“莽夫!”斯维特缓缓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你!”奥伦格“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作势就欲打斯维特。
此时,一直不出声的德威丁站起来拦住了奥伦格,对伊戈尔说道:“我来不是想听吵架的,你既然能提出来,就自然有解决方法,不是吗?”
“哈哈哈哈。”伊戈尔笑道:“还是你了解我,真不愧是我数十年的老友。”
“齐慕之的战绩我也有所耳闻,确实是个劲敌。但正如奥伦格所说的,他已经老了,最最关键的是,他不在漠南。”
“不在漠南?”德威丁轻声重复了一遍,在他的脑海中,仍然有着那道身影,银盔白马,挽弓射箭,一个个白鹿部的勇士被箭锋穿喉而死,单人独骑震慑住追赶的白鹿骑兵,那是百年来唯一一个能与北狄骑士比骑射而获胜的男人。
“对,不在漠南。”伊戈尔豪气冲天,“他远在帝都,远离漠南,也远离他一贯指挥的骑兵。”
“那么现在,诸位还有什么疑虑吗?”
“说说你的计划吧,伊戈尔。”听说齐慕之不在漠南,德威丁稍稍放轻松,问起了作战计划。
“漠南素来都是石朝防备北疆的屏障,但自从当年石谟平重开互市,一直太平无事,边防的守备早已懈怠。如今,我们只要从凌州下手,继而携得胜之兵横扫连州,漠南唾手可得。”
先洵问道:“为何不先从连州下手?”
“因为连州靠近石朝皇畿和北原,一旦发生战事,皇畿和北原必会马上派兵支援。连州节度使连铉虽然年老无能,但在北原的靖王可是个劲敌,如若仓促之间不能攻克连州,等到皇畿和靖王兵至,我军将陷入两难境地。”
“而凌州恰恰相反,凌州节度使凌炳文虽然颇有才干,但毕竟凌州挨的是河北道,河北总督逢龙为人胆小怕事,若我军攻打凌州,他有极大可能会拥兵自保,驻足不前。届时,没有援兵的凌州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凌州已下,石朝的北疆防线已缺失一半,假以时日,饮马天河也不再是梦!”
“如何?”伊戈尔不无得色地看着诸位头人。
“如此甚好,我白鹿部愿从苍狼部南下!”德威丁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金雕部附议。”
“土熊部附议。”
诸位头人正表态中,忽听帐外传来一阵骚动,有刀剑交击之声,众人正思疑不定,只见走进一个小校,在伊戈尔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真是巧啊!我军正欲南下,缺点祭旗之物,这就送上门来了?”伊戈尔笑道:“带上来,给诸位头人看看。”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五花大绑的军卒被押了进来。
“这是何人?”德威丁问道。
“这是石人的细作,方才在帐外偷听被我部健儿发现,正好明日拿来祭旗。”伊戈尔拍了拍细作的脸颊道:“攻打石朝,就从你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