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哩啪啦”的鞭炮响声中,凌墨的医馆开张。周家的宅院不在城里,也来了许多的人。
周老爷换了一件新衣,面上洪光散发出多远,对着闻名而来的人拱手:“请进请进,有礼有礼。”
福妞没有出来,她本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就只坐在大门里的一个小厅上。看上去似发呆,其实心里五味杂陈。
凌墨,这么受欢迎!
他开医馆的风声放出去,第二天就有人来。
透过厅口往外看,花木扶疏。这是大家的力量,来的人帮忙一起收拾。有的人送钱,有的人来到后转一圈,见院子里空荡荡,房里也什么没有。再来,就搬张桌子来,后面有人送张椅子来。
居然还会成套!
福妞身下坐的,就是一个黑漆圈椅。二门外的院子和房里,都已经陈设一新。穿越过来,到今天有了美丽的院子,福妞不能不坐在这里,好好地回想。
她的眼光眺望到二门上,那上面的门还锁着。
有一个角门从二门里通往大门,有栓在这种热闹时候,没有往前面去帮忙。而是鬼鬼祟祟从花丛后探出头,见二门里还是荒凉的没有人,人才钻出来,再回身招手:“快!”
进财累得满头大汗,背上是一块木板,雕着花,是个床的拆件。两只狗跟在后面。
二门里的正房,大开着门。里面,已经收拾了一半。高几,木榻,还有一盆花。进财把床的拆件放下来,叫苦道:“我累了,再说今天前面开张,我们前面去看看吧。”
前面多好,有茶水还有瓜子吃的。有栓瞪眼睛:“不行,”小手挥舞几下:“今天是个好机会,要是平时,得等姐决定不来,凌大哥也决定不过来的时候,才能搬东西。”
再嘿嘿冷笑:“你要不帮忙呀,我就……”
“您别!我搬,我搬还不行吗?”进财怕怕地摇手,赶快出来再去搬东西,一面走一面嘴里嘀咕:“我要是不搬,你就对我们老爷说,让你姐夫让你姐不买我们房子。这位小爷,你真是多上的心。你姐和你姐夫这么大的人,自己不会收拾新房!”
有栓跟后面押着他,活似一个监工。
周家的宅院大,周老爷自己都不清楚哪些房间是干什么的。有几间空房掩映在树后,有栓私下里给他们备办的新房东西,都在这里。
进财再搬一块出来,话又多起来:“小爷,这新房太简陋了。”有栓还是前面探路,小脸儿一沉:“我知道。”
“进财,”周老爷撩起衣衫过来,只有他知道他们在这里。进财停下来,希冀的问:“有事儿,老爷?”
周老爷急得不行,来求有栓:“前面病人多,忙不过来,等忙完了再让进财搬吧。”有栓答应下来,大家帮着进财把背上那一块放房里,周老爷和进财出去,有栓和有财有贝留下来。
有栓力气小,还装不起来床,只是弄弄小东西。
二门大开着,走来凌墨。他是小解,前面病人多,又怕福妞会出来撞到,就走得远些。见二门大开,凌墨奇怪,谁开的门?
地上看去,脚印泥迹直通上房。
上房里,有栓蹲在地上,怀里倒出来一个钱袋子,里面只有几两碎银子。他叹气:“有财,有贝,家里的钱就只有这么多了。要是姐知道我花光了钱,也许会生气,不过她看到新房,也许不会生气。”
周家的房子有花钱的地方,全是凌墨的。福妞在家里的钱,全在有栓手里。置备新房的有栓,快花光了,才只办了一半。
起身去摸摸床,又摸摸高几,上面刻的是五福字样,让人一见就心生喜欢。
有栓自言自语:“不然问凌大哥要,这是他的新房,他要是还有,也应该花钱。”眼角往外面一瞟,凌墨闪身不及,被有栓看到衣角。
“凌大哥!”有栓欢欢喜喜跑出来,拉着凌墨的手往里带,小脸儿上生辉:“你看你看,喜不喜欢?”
对着他的笑容,凌墨没有怪他自作主张,只是心疼:“有栓,你姐还没说要答应呢。”有栓摇头:“不会,姐一直想嫁给你。”
后窗户下面,响了一下。凌墨和有栓没有介意,后面没人收拾,风吹的也不一定。
福妞见没有人来看,从窗户下面轻轻缓缓长长吁一口气,再次偷听。
三个人都在这里,是福妞跟着凌墨过来。病人多,福妞是见到凌墨出来,打算交待他看几个病人,就休息一下。
没想到,跟过来看到这一幕。
凌墨微笑:“有栓,你姐是一定会嫁给我,”福妞咧咧嘴。
“不过呢,她正在傲娇。”凌墨再添上一句。
有栓不明白:“啥叫傲娇?”
“就是心里很想,嘴里说不嫁。”凌墨解气了,福妞抚抚胸口,觉得有些闷气。有栓还点点头,认真回想一下,笑眯眯:“很像俺姐。”
福妞垂下脑袋,天呐,这亲,还能成吗?
对着新房很感动的凌墨劝有栓:“你一个人弄,小心砸到手脚多不好。我和你姐全是大人,这事情我们自己作主好不好?”
让有栓逼婚的滋味儿,实在不好过。
有栓跳了起来,他在别的事上,是不别扭的,只有凌墨和福妞的亲事,不依着他,有栓要跳脚。
“要成亲,快成亲!”踢踢哒哒的脚步声,好似打鼓。房里的凌墨和房外的福妞一起啼笑皆非中,有栓带着哭腔叫起来:“你们不成亲,我就去死!”
凌墨双手握住有栓肩头,稳住他的哭闹,认真和他对视着:“听话,这话不能乱说!”有栓哭了,哭哭啼啼,两行泪水流下面颊:“你们要成亲!”
“好好,我们出去,有栓不来帮忙,我都看不好病。”凌墨把有栓带了出去,有栓信以为真,半侧着脑袋又有了笑容:“真的?”
这一对人走了,窗户被推开,福妞跳窗而进。只一眼,就被房里的东西感动。她静静站着,感受着有栓的情意,再明白一件事,家里的钱,只怕没了。
喜欢,滋生出来。一时间,福妞站在这里不愿意离去。
凌墨带着有栓走到大门上,一个去看病,一个去大门上看热闹。这里没有药,也没有人会抓。凌墨和集镇上的药店说好,全在他那里抓药,凌墨只收诊金,再收一部分提成的钱。
这医馆里,只有医生最忙碌。
周老爷对人拱手累了,找了一个地方眯着眼睛乘凉。进财,早就一边去,怕有栓找到自己。有栓无事做,在石阶上对着来的病人傻呵呵笑了一会儿,见到一个熟人。
“四婶,小菊,你们来了?”有栓激动的跑过去。四婶正在牛车旁算车钱,小菊对有栓绽开笑脸:“有栓,俺来给你当丫头。”
有栓纠正:“不,是给我当伴读。”他笑得更傻乎乎:“姐昨天才对我说,我以为你们过几天才到。”问小菊:“吕家那里肯放你走?”
小菊笑得甜甜的:“怎么不肯,他们家里丫头多,不缺我一个。”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展开来,里面是个新书包,给有栓套在脑袋上:“给你的。”
有栓拉着小菊的手:“走,跟我到家里去。”扬声喊:“进财。”喊了好几声,进财不得不出来,慢腾腾地:“少爷,啥吩咐?”
“帮我招呼我四婶,”有栓把小菊拉跑了。进财松一口气,这个差事好,不累,也不被少爷催。
收拾了新房的有栓,一直很想对人说说。对凌墨说的不算,他是当事人。有栓把小菊一直带到二门上,小菊早就夸了好多:“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好的地方。”
“嘘,慢些,我给你看好东西。”有栓在二门上郑重,介绍宝贝一样,一步一步把小菊往里面带。
小菊笑得吃吃低声,蹑手蹑脚跟着往上房来。
两个人进了房门,“啊?”
被惊动的福妞讨好的笑着:“有栓,这是你的房子?”有小菊在,有栓总要给几分面子吧。没想到有栓响亮的回答:“你和姐夫的新房!”
再就很骄傲:“我一个人收拾的!”身边响起一阵吸气声,小菊带着祟拜:“你真了不起!”福妞哭笑不得:“有栓,小菊还在呢?”
“那又咋了,又不是别人。”有栓刚才逼婚自我感觉不错,再来上一次,大眼睛对着福妞的眼睛:“你们不成亲,我就去死!”
福妞往外面倒退:“我走我走,我怕了你。”
有栓没有追,对着福妞充满希望的看着,直到看不到她。小菊在旁边抿着嘴儿笑,有栓对她扮个鬼脸,让她一起来欣赏:“这刻的是如意纹,卖东西的说,用这个椅子,以后一切如意。”
“真了不起,”小菊就这样来上一句。
正在后面说得痛快,隐约有喧闹声传来。两个人停下来,侧耳听听,忽然拔腿一起跑:“前面怎么了?”
大门上,一些病人正在哄闹:“怎么不让看病!”几个带刀的衙役凶神恶煞,手里铁链舞起来:“再说,把你们全抓走!”
为首的一个黑胖面庞,人称他杨捕快,对凌墨呲呲牙花子:“怎么样,凌郎中,有人把你告了,这行医的事,要拜名师多少年,你太年青,人家说你不能开医馆。”
凌墨满面笑容:“是是,要到衙门里办个手续,我就说下半天就去。”
“说什么也没有用,凌郎中,你看看我们兄弟,是从省里赶了几天的路才过来。这全省的医生,联名把你告了。走吧,跟我们兄弟走一趟,把这官司结了。”杨捕快说得漫不经心。
福妞在凌墨身后挣出来,凌墨再用力把她推回去。病人们不干,七嘴八舌地嚷嚷:“怎么能这样!”
凌墨再去拦病人,福妞一步出来,生气地道:“那些人凭什么告!”一个衙役明显是轻薄,见是个姑娘,伸手要来拍福妞的手:“小娘子,你对我们客气些,你男人去到少吃亏。”
“啪,哎哟,”几声一起出来,凌墨焦急地喊了一声:“住手!”福妞已经把人摔出去。几个病人见这样,再加上有病心里烦躁,一起冲上来。
衙役们有备而来,后面还站着十几个。顿时,这里打了起来。
几个病人护住凌墨:“不去,这是黑状!”凌墨甩脱他们,冲到正打得痛快的福妞面前,想也没想,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喝道:“回家去!”
福妞傻了,病人们也傻了。
凌墨眸子里很是心疼,他放软声音,用自己的眼神传递着歉意:“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不要乱动。”
福妞一动不动,她想起来凌墨对自己数次说过的,不要破坏自然规律。可是,他们要伤害的是小凌。
夏风中隐有荷香,福妞在这醉人香气中,感觉到自己的心痛。
她紧咬嘴唇,看着凌墨被衙役们锁上铁链,看着凌墨回头一笑,又是那种温柔且如春风的语声安慰自己:“你别急,”再加重语气:“看好家,等我回来。”
有栓凄厉的喊着出来:“凌大哥,你……不能走!”他用袖子擦擦眼泪:“我和你一起去。”凌墨变了脸,厉声喊:“福妞,带好他!”
福妞搂住有栓,把衙役们一个一个的看过来。杨捕快忍不住一个寒噤,低声骂道:“这是什么眼神?”
见病人的眼光都带上仇恨,杨捕快不敢多呆:“兄弟们,咱们走!”
铁链一拉,凌墨来不及回身一笑,就被带走。
寂静,一直是寂静。有栓碰了碰福妞:“姐,我们咋办?”福妞一张嘴,觉得有水流到唇上。用袖子擦拭,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她更咽道:“我们跟去照料他。”对病人们先一鞠躬:“对不住大家,总有眼红的人,你们先回去,我和俺弟要跟去。”
有几个病人衣着不错,是土财主:“我们也去省里,要打官司我们帮腔,这年月,不让看病!”
这样一喊,别的病人都跟着要去。
福妞带着有栓,只是鞠躬。泪水又流下来,一直往地上滴。
等到人散得差不多,见到周老爷从门里奔出来,手里拿着什么挥舞:“我才算过,这是我最后一劫。”
没有人理他,福妞带着有栓和小菊往门里面走:“把小凌的衣服收拾出来。”有栓难为情地道:“姐,俺把银子花光了,只有这二两了。”
手心里托出来二两银子。
福妞笑一笑:“有栓,你从来是个好孩子。”四婶站在门口,刚才打得凶,她不敢上前。这个时候主动道:“我来看家,我在家里说好了,要在这里呆几天。”小菊也道:“福妞姐,我也在这里。”
收拾东西的时候,福妞又想哭,手中是凌墨的衣服,他现在是什么样子?有没有人欺负他打他?
门上被敲了两下,周老爷捧着一个盘子进来,里面全是今天收的银钱:“这些,你全带上吧。”再把进财从身后喊来,进财背着一个包袱,是一身行装。
“你是个女的,你弟是个小的,没有男人去不行,进财和你们一起去。”相处不过这短短日子,周老爷有了留恋:“好人有好报,你们早去早回。”
三个人上了路,走了很远,风中还传来声音:“早去早回啊。”回身看,见周老爷和四婶小菊,还在那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