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泠泠宁愿郁思燕的计划一辈子都用不上。
“你这些年去了哪里?”宓茶握着她的手,鼻尖泛酸,“我找不到你,哪里都找不到你,担心坏了。”
“我被郁思燕接走了,和沈芙嘉一样留在了尧国。”当着使臣的面,童泠泠不便多说,“她在帝都等你。”
提到沈芙嘉,宓茶眼中神情复杂万分。
她想见她,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一干亲人离开她后,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自己最后的爱人。
她已没了至亲,沈芙嘉便是她心中最想的那一个。
可她又有什么脸去见她呢。
是她害得沈芙嘉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辛劳奔波。那些她以为沈芙嘉过得很好的日子里,沈芙嘉为她又吃了多少苦头。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么?”宓茶问。
“西北方正在交战,我是副将,听说你们来了才特地请假,一会儿就得回去。”童泠泠低声道,“北方冬天常有战事,百里谷建在这里,一定要设防。”
“我知道了。”宓茶点头,谢过她的好意,“你也小心。”
童泠泠见过了她,很快就回了营,而宓茶、决缡、陆鸳三人则继续向帝都进发。
宓茶把翡丝芮和严煦留在了百里谷,一个辅助樊景耀继续整理新谷,一个接手百里谷的庶务。这方面的工作,严谨踏实的严煦比陆鸳更加适合。
传送线通到了帝都。到了这儿,终于有点宓茶见惯了的城市的模样。
尧国帝都,和其他首都最不一样的就是那座庞大奢华的皇宫。
不论是各国的总统府、总理院还是王宫,没有一个像尧国这么尊贵霸气。
尧国的皇宫还是千百年前尧国称霸东大陆时建造的,随后的每一次修缮都更添阔气。可时过境迁,现在的尧国已配不上这么好的宫殿了。
皇宫的大门向宓茶等人敞开,以国宾的礼制相迎。
尧庆丰按照沈芙嘉所说,对百里族十分看重,指望着她们能帮助自己恢复帝权。
一千阶的汉白玉直通大殿,红毯之外,两边列着文武官,一同打量着传说中的百里族。
在低沉威严的角声中,宓茶持着星汉杖,走在前沿。
她身后有决缡,有陆鸳,可当她站在最前端时,便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她抬头挺胸,目光之中连自己的脚、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见。
这一千阶走得茕茕独立,清冷孤寂。
终于,她抵达了尧国心脏的中心,在看见皇座上的尧帝之前,她先看见了皇座下长发高束的女人。
十年过去,她更具风韵,愈加美丽,像是这贫瘠战乱的土地上唯一生长出来的百合,珍贵又清丽。
她们隔着三尺相望,一别经年,双双都尝遍了酸辣苦咸,唯独少有甜。
似是命运弄人,自她们分别起,百味中的那份“甜”便被双方带离,谁也没再尝过。
“你就是百里族的圣女?”宓茶迟迟没有致词,尧庆丰好脾气地先开口了。
宓茶一怔,回过神来,将目光对上了皇座上的人。
“这一次感谢丰君和尧廷上下出手相助。”宓茶倾身致意,挽起白发的金银两丝折射着得体、典雅的光泽,她道,“百里族目前未有圣女,我是百里族长百里觅茶。”
“百里族又有新的族长了?”说话的不是尧帝,而是他右手下的首相钦荆正。
“是。”宓茶应道。
见首相开口,尧庆丰马上想到沈芙嘉所说的“首相想拉拢百里族”,立刻不甘示弱道,“百里族遭此大劫,朕深感痛心。仓促之间将贵宗安置在了陵城,是因为来不及腾出其他空位,族长不要误会,等过些时日,其他城镇清理出来后,朕便亲自主持百里族的搬迁大典。”
他可不能把百里族放在那么远的边境上,得放在身边才行。
“陛下愿意接纳我族,已是感激不尽了。”宓茶俯身。
“好说好说。”尧庆丰摆手,“族长下一步准备如何呢?”他热切地盯着宓茶,希望她能入朝为官,和自己统一战线。
宓茶思忖道,“这一次百里族损失巨大,我想先清点善后,安抚族人,等着国际法庭有了新的定论再说。”
她想要讨回公道,想要借尧国的权势,可这话不能这么早说。
“这是自然,”尧庆丰点头,“不过贵宗原就是我尧国的宗族,这次既然回了尧国,以后就不要走了,留下来为母国效命吧。”
首相扫了尧庆丰一眼。
随着年纪增大,尧庆丰越来越不耐受制于他,这次表现得这么积极,看来是想从百里谷身上下手。
“为母国效命,本该如此。”宓茶恭顺地俯首,勉强勾出了半笔苍白的笑,“可我们初来,且尚在孝期,一时间恐怕有心无力,还请陛下宽容些时日。”
“朕理解。”尧庆丰并不是严苛之君,他看着宓茶身上那件白色的旗袍,道,“听说族长家人仙逝,还请族长节哀。”
宓茶谢过,尧庆丰又道,“朕已查过祖籍,贵宗第十九代族长之女曾为我□□之妻,论起来,百里族还是我尧国的亲族,朕的身上也流淌着贵宗血脉。
“如今破镜重圆,百里族再度回国,朕欲封百里族为我国一等公族,并为贵宗在帝都开府,授族长三等公爵之位,等过了孝期再安排差事。百里族长就先留在帝都,看看母国的风土,如何?”
宓茶跪了下来,遵照她从前在百里谷学过的尧国礼仪,手握法杖,单膝着地,“多谢吾皇。”
她没有推辞,接受了这些她如今急需的好意。
“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用多礼。”尧庆丰笑道,“沈爱卿,你说你和百里族长——哦不对,是百里大公了,你和百里大公是故交,那百里族开府的事情就交给你,务必让朕之亲族满意。”
他加重了“亲族”二字,让满朝文武宗亲脸色微变。
沈芙嘉领命,“是。”
迎完了百里族,今天的典礼便散了。
宓茶等人被丰君留下来一起吃饭,这是餐接风洗尘的“便饭”,等到百里府修缮好后,皇帝和一干大臣宗亲还会去百里府内参加正式的宴席。
席间,宓茶稍稍松了口气。
丰君如传说中一般,是个仁人义君,待人十分谦和,并没有为难他们。
可即便如此,百里族不断搬迁的教训告诉宓茶,这份仁义绝不会长久。
百里族虽然损失惨重,可对尧国来说,也还是一个庞然大物。
来之前宓茶向决缡讨教,他们初来乍到,是该低调行事、谋而后动,还是要抢得先机,震慑尧国各宗族政党?
决缡建议她选择前者。
刚来便树敌,风险太大,复族大业不急于一时,应该先观察清楚尧国的各方局势。
宓茶便照他所说,让自己低眉顺眼些。
吃饭时君臣相欢,丰君亲自把宓茶送出门,看着她们坐上出宫的车子。
那车子朝着朱红侧门开去,过了宫门,被人拦了下来。
“怎么了?”宓茶刚一开口,便是一震。
宫门旁边,有人在等着她。
离别十年,她竟已忘记了她的气息了。
“茶…茶茶……”女人站在墙前,无措又胆怯地唤她,似乎不敢确定对方是否还接受这个称呼。
这一声茶茶,将宓茶的泪一下子唤了出来。
十年,她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