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芊屏趴着听他念经般的复述,一阵困意袭来。她便努力不断点头,却仍是困得不行。
“你还听么?”吕沧言见倪芊屏的睫毛颤抖着,不断打架,他又下意识地卷起书角来。
“啊,听啊听啊,吕兄讲得这般好,哪有不听的道理?”倪芊屏趴着不愿动,只仰起头来。
一往上仰头,她忽然顿住了。
眼前的两片薄唇同柳叶一般,却又比柳叶柔软,还泛着红,与四周白皙的皮肤相衬。
好近。
倪芊屏猛地直起身,向另一侧挪了挪凳子,心不停地跳着:“对不起,吕兄,我挨太近了。”
吕沧言倒是没什么反应:“既是两位男子,这般算近么?”
倪芊屏眨眨眼,稍稍将凳子挪回来一点:“不近,不近,哈哈。”
吕沧言便又启唇念起经来。倪芊屏坐直了身子,目光却被他的手指吸引了去。
十指如玉,白净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如同置于室内的黄山松盆景,明明被悉心照料,身骨却丝毫不逊黄山上傲立的松树,枝干遒劲。
“明白了吗?”
“白,挺白的。”
吕沧言蹙眉看着她。
倪芊屏回过神来:“哦哦哦,明白了明白了。我真是太佩服吕兄了,简直对吕兄五体投地。我愿用上一世的修行换吕兄一半的聪慧。”
“免了,”吕沧言关上书,“我讲完了,你不走吗?”
倪芊屏本坐得安稳得很,听他这般讲,却找不着话,几根指头在桌上轮番敲了敲,眼睛四处瞟。
“哦,我做的包子,吕兄还没尝完呢。”
“不……”
“我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做好,凑巧勉勉强强能拿来谢吕兄的指教,吕兄若不赏脸,我可要愧疚好久的。”
吕沧言看向盘里已冷了五成的巨包,深呼吸一番,才拿起筷子。
倪芊屏热情地替他移走了书,再将盘子摆近了,手搭在双膝上,看着他吃。
包子即将触到他那悦目的唇,却停了下来。
“吕兄?”倪芊屏头一歪,催道。
“你能不能别看着我?”
倪芊屏原想继续瞧着他,正要开口反驳,思忖片刻,还是转过了头去。
毕竟此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吕沧言,哪怕自己是三品将军之女,还是忌惮些好。
屋里便静了下来。
倪芊屏左右脚相互蹭了蹭,抬头望望窗外的天,数了十只鸟儿自门口的槐树飞过,又有八只飞了回来。它们叫了二十多次,三种不同的叫法。
“吕兄,你吃完了吗?”倪芊屏开口好几次,这回总算是问了出来。
又过了良久,背后总算是传来了放筷子的声音。
“吕兄,我转过来了?”倪芊屏试探着。
“嗯。”
倪芊屏咧嘴笑道:“吕兄,滋味如何?日后还要我给你做吗?”
吕沧言看向她:“要。”
倪芊屏的笑僵住:“要?”
“嗯。”
这人是山珍海味尝遍了,要换换口味?
“那我日后有空了,便给吕兄按今日这般手法做吧。”
吕沧言听她故意咬重“今日这般”,抬眸瞥她一眼,没有点头,亦未摇头,而是朝门口望一眼:“还不走吗?”
倪芊屏一眨眼便站起身来,叫赤砚收拾好了:“多有叨扰,衍然先离去了。”
待倪芊屏急匆匆离去,吕沧言便开始干呕。
“郎君,怎么了?”河鼓跑过来。
“那馅,”吕沧言努力地想呕出来,“没熟。”
“我立即去叫医官。”说罢,河鼓抬足向外走。
“不必了,”吕沧言此时发觉生肉已入了肚,呕不出来了,便吐了口气,再次坐正,“此事你我二人知晓就好。”
河鼓点点头,便要退下。
“河鼓,”吕沧言叫住他,“你在她未走时,是否有话要讲?”
河鼓闻言,踟蹰片刻:“郎君,您方才似乎有地方讲错了。所有率乘所有数为实,您讲成法了。”
下午课毕,倪芊屏又缠着吕沧言解了半晌《诗经》,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他讲的《诗经》比刘宁培的有趣多了,亦比他所念的《九章算术》好上许多。
今日又是春日的大晴天。金乌当空,倪芊屏的脸颊都被暖得淡淡发红。光顺着屋顶的琉璃溜来溜去,在一排排瓦间跳跃。
倪芊屏站在门口待赤砚将车赶来,等得无趣,便四处观望着过往行人。
不料马蹄声来得很快,她并未等上多久。
“赤砚,你将车停在何处的?竟这般……”倪芊屏见车身通体雪白,与自家甚为粗犷的车相距千里,便闭了嘴。
车夫立上地面,弓着身待车内之人出来。
“倪姑娘,真是有缘,竟在此处又遇见了你。”来者一袭白衣,迎着光,眸子有些许闪。
倪芊屏手一紧,扯出一个笑:“太子殿下万福。”
“应雅学府,何时也要收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