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小躬着身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也不知是因为身体肥胖,还是故意想让人看清车里的情形,她出来时,布帘掀得高高的,里面空空荡荡再无一人,大家都一览无遗。
“你是……刘小小?”华昭睁大了眼,十分意外,“怎么会是你在车里?”
华昭小的时候,刘小小还曾带她玩儿过。后来她出了宫,嫁了洪太医,太后依然惦记着她的手艺,她也便时不时地做些衣裳物件,送给太后。华昭当着皇祖母尊称她一声刘姑姑,可这里,是宫外。
刘小小恭敬地向华昭公主回话,说了与苏绵相识的经过,今日相约于谢府,一来谢过救命之恩,二来,不过是聊一聊绣活。
她面色略显尴尬:“民妇在谢府多饮了几杯,一上马车便睡过去了。后来醒了,听见外面有人在吵嚷,说得十分难听,且事关公主和驸马,民妇不便出来,只得躲在车内装聋作哑。”
她这样一说,谢家人和华昭都有些难堪。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刘小小一个外人主动回避,躲在车里装不存在,他们倒好,非要把人家揪出来。
林氏瞥了木姨娘一眼,冷冷说道:“听见了吧?这便是我女儿相约之人!”
车里的人不是徐霖,木姨娘又是轻松又是难堪,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齐夫人侧过脸来,对苏绵说:“你若喜欢,日后也可常约了洪家夫人去咱们府上。”
苏绵笑着点头:“我与婶子今日相谈甚欢,正有此意呢。”
刘小小在马车里耽误了半晌工夫,齐夫人忙唤了人,先送她回去。
另一边,华昭公主的脸色不大好,她此番气汹汹地赶来,本是要抖一抖公主的威风,眼下看,怕是一场乌龙。苏绵既然约了刘小小,又怎么会同时约了徐霖过来?
要是让徐霖知道,自己急吼吼地跑到谢家来捉奸,她这脸往哪儿搁?
华昭想了想,还是赶紧撤吧。可她还没来得及走,便听见身后一串清晰的马蹄声。仿佛是嫌人还不够多,她这一拨还没唱罢,又一拨就急着登场了。
她回眸一望,立即傻了眼。只见长街一人马蹄疾,正如她初见时
的雄姿英发。
徐霖风尘仆仆地赶来,翻身下马。
他环视众人和华昭这副架势,禁不住蹙了蹙浓眉。“你们这是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都答不上来。沉默半晌,所有人都看向木姨娘,木姨娘则猛地转过脸来,死死地盯着徐霓。
徐霓顿时脸色雪白,连抽了几口凉气,她用怀疑人生的呆滞神情问徐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霖来时回过徐府,府中除了养病的徐霁,所有人都不在。他从下人们口中,已经问出些捕风捉影的端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横了徐霓一眼:“这话好像该我来问你!”
徐霓哪里还敢说话,倒是谢元宝漫不经心地抚着圆滚滚的肚子,冷笑道:“你这妹子非说你在我府中偷情,你姨娘便来堵了我家的门,你有这样的妹子和姨娘,当真是上辈子积德!”
徐霖眼风如刀一般扫向木姨娘,心中暗恨怎么会有这样的生母。从小到大,他一面怪着齐夫人偏心大哥,一面又从心底看不起木姨娘,自己就因为是她生的,天生便低人一等。这几年,他与木姨娘的关系才缓和些,现在他又忍不住嫌弃,她到底是蠢!
木姨娘懊悔不已,却又无从辩白。她一巴掌扇在徐霓的脸上,张口骂道:“都怪你,吃饱了撑的只会搬弄是非!”
她又可怜巴巴地向华昭公主解释:“公主恕罪,今日我行事鲁莽,错怪好人,都是因为听信了这妮子胡说八道。我是一时疯魔了,公主却是个明白人,霖儿他对公主一心一意,绝不会做出糊涂事来。”
华昭适才的骄色已经荡然无存,她是真心喜欢徐霖的,可她匆匆赶来,说到底是不相信他。她苦心塑造的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岂能毁于一旦?
她强颜欢笑:“原来,全都是一场误会。我也是听说府中人都出动了,生怕是驸马出了什么事,害我担心半天,现在一颗心还扑扑乱跳呢。”
她故作关心的样子,问徐霖:“你既然没事,又不陪我去看戏,这几个时辰跑去了哪里?”
徐霖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他知道华昭紧张他,他也须极力塑造好男人的形象,同时,牢牢地抓紧公主这个通天梯
。
他状似冷淡地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华昭手里,语气五分埋怨五分宠溺:“你自己看。”
盒子里,是一只镶了宝石的金镯子,做工极其精美,让见惯了美器华服的公主也十分喜欢。更重要的是,她看得出来,这镯子是她的心上人费了些心思的。
华昭重新盖上,忍不住弯起了眉眼。那盒子上有京城奇凤斋的字样,原来,他这半日不见,是给她买礼物去了。她想想自己竟还冤枉了他,真是不应该。
她轻言细语,娇嗔道:“奇凤斋那么远,你怎么想到跑去买这个?可累坏了吧?”
徐霖淡淡地看了看那一大堆人,温和地说:“这个,我回去再向公主说明。此处这么些人杵着,公主非要我现在解释么?”
华昭此时疑虑全消,当着一大堆人也确实不方便撒娇谈心,与他重归于好。她正要吩咐,打道回府,却见苏绵迤迤然站了出来。
“请公主为我作主!今日本是我拜门之日,却无端遭人猜疑侮辱,肆意诋毁我与二叔的清白。我人微言轻,但此事辱及谢家门楣,且公主与驸马本是琴瑟和鸣,却有阴险小人意欲挑拨。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华昭看了徐霖一眼,后者显然也是意难平。她实在是懒得管苏绵的事,可这事关系到徐霖,她得表明自己的态度,说明自己是真心地信任他。
她目光淡淡地从徐勉脸上扫过,徐勉面色窘迫,身体僵硬。
他年轻时虽也是个武职,却半点没有习武之人的风骨,向来圆滑处世。谁有钱,他和谁结交;谁有势,他上赶着攀附。
今日却是邪门了,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刚从赌坊出来,便“恰好”被夫人接上车,又莫名其妙地跑到谢家后门,遇见了木姨娘,最后,不知所以就得罪了华昭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