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里,庭院深深一地的落叶荒草,这里,曾经是热热闹闹的家。
东苑早就搬空了,西苑的木姨娘和徐霓也逃走了,因为无力支付下人们的工钱,如今已经没剩下几个人。
徐霖径直去了徐勉的屋里,老爷子在床上睡着,房中飘散着一股子浓浓的药味。
徐霖没打算在床前尽孝,但也不想和个病人过不去。他想着,既然病了,有话日后再说,要算的账,也等日后再算。
他正迈步要走,恰看见思烟端着药进来。两相一望,竟有些移不开眼。
思烟穿了身素裙,身姿袅袅婷婷,一看见他,眸中立即水波潋滟,宛如盛着一汪山泉。她将药碗放在桌上,背对着他声声抽泣起来:“思烟以为,今生再见不到将军……”
徐霖原先想过,既然她已经成了他的姨娘,便放手算了。毕竟,她被老东西弄过,且若让人看见,名声上也不好听。日后总会有娇艳可人的丫鬟,再悄悄收一个在屋里便是。
不见她时想的好好的,此时见了面,听她一哭,徐霖又心软起来。
他从后头盯着她不盈一握的小腰,忍不住凑上去,搂了搂。这一搂上手,竟是说不出的勾人。
其实,思烟是听下人说他回来了,特意捯饬一番才赶来见他的。妆容不必浓,更显清秀;衣衫不必艳,方见楚楚可怜。最关键的,是思烟的杀手锏,她的香不能忘了。
徐霖搂着纤腰,便闻见她耳后青丝之间,幽香蚀骨,迷得他心痒难耐。他手臂上一用力,把人箍进怀里,按在胸前。
“将军……别叫人看见……”思烟假意扭捏,挣扎了一下,摆了摆臀。
这一动,他更是火焰高涨,之前的顾虑都叫狗吃了。他咬着耳朵问:“可想我了没有?”
“想了……”声音里带着欲说还休的痴情,和撩拨之下的低吟。
徐霖一边亲她的耳珠,手上一边游走,他不管不顾的,也不顾
及现在是大白天,而且,就在徐勉的睡房里。
徐勉是病了,又不是死了,他躺在床上,被屋里异样的动静吵醒。
就隔着一道屏风,影影绰绰的,他看见徐霖压着思烟在桌边。不堪入耳的声响和喘息,伴着桌子被撞得一下下的声音,他这哪里还能不明白?
“畜生!”他骂了一句,可是中气不足,外面又投入忘情忙得很,这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徐勉气得想下床,想冲出去打死这俩不要脸的货。然而,他一坐起身子,便吐出口血来,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人从床上掉下来的声响,到底还是惊动了屏风外正神魂颠倒的两个人。徐霖倒是不怕徐勉,但是总归不能这副样子让人看见。
他放了思烟,扯上衣裤,过去看看。思烟是老大不情愿,停在这个时候,心中又暗暗地将老东西骂了无数遍。
徐霖走进来,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锦被上一团血,瞧着惊心。他再蹲下身子去看徐勉,只见他面如金纸,唇如蜡色。
徐霖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来时听说爹病了,来床边看过一眼,当时只觉得徐勉眼下乌青,想想他新收了姨娘,一大把年纪贪欢不知收敛,身子虚了,病倒了也是活该。
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简单。徐勉到底是武将出身,身体底子不错,纳思烟之前也没少流连花月楼,何以一下子就病得这样重了?
他偏头问思烟:“可请了大夫?是什么病?”
思烟掩了衣襟,冷冷地倚在屏风边上,不言不语。
徐霖只当她厌恶徐勉,所以不肯给他请大夫,他虽说也厌恶父亲,可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
“不行,我叫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他刚一站起身来,便被思烟拉住了,死死地拉着。她眉眼低垂,看着没有表情也没有温度,就连她说出的话,也是冷冰冰的。
“不能请大夫。”
徐霖蓦地僵在那里,石化了一般,她的话像一股寒流顺着他的脊背倒下去,凉得透骨。
他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
徐霖难以置信地对上她的眼睛,问:“你给他,喝的什么药?”
既然没请大夫,那药是她自己抓的。她不是想给徐勉治病,她是想,要他
的命!
思烟缓缓地抬眼,水雾蒙蒙的眸子,眼尾一点浅红,是方才一番情动后,未褪尽的韵致。娇软的唇也略有些红肿,是徐霖心急,下嘴太用力了。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徐霖再次呆住,思烟笑了笑,带着柔弱凄楚。
因为公主怀孕了,他便一去那么久不回来,害她被老东西收做了姨娘。可是没多久,她发现自己也怀孕了,按时间来算,孩子当然是徐霖的。
“他若是活着,我和孩子该怎么办?难不成,你想让自己的儿子变成兄弟?”
徐霖哑口无言,她又接着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他若是活着,只会没完没了地找你要钱,还有,晚上会没完没了地缠着我,折腾我,像个吸血鬼一样……”
他听着,又觉得浑身发热。
思烟吻了上来,像一枝缠绕的藤蔓:“是他无理在先,是他连儿子的女人也要抢,我不想做他的姨娘。思烟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我只想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一辈子伺候将军。”
徐霖的内心在挣扎,此刻躺在地上的,到底是他爹。可是,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沦陷,她太了解怎样能让他愉悦,她的服侍让他上了瘾似的戒不掉……
欢情过去,徐霖走了。
走的时候,内心的沉重,远远大于身体的愉悦。
他很纠结,但他默许了思烟的做法,他回不了头。
她说的对,如果徐勉活着,三个人如何共处?难道真让他把自己的儿子当兄弟?
徐霖不停地安慰自己,这件事是思烟做的,与他无关。徐勉他太贪婪,无论是对钱还是对女人,他对自己的亲人又太刻薄,无论是妻子还是儿子,这样人,就让他“病死”也好。
以后,再不会有人没完没了地向他追讨木姨娘的下落,没完没了地问他要钱……
徐霖虽然是打定了主意,可是,从这晚开始,他接连做了几晚上恶梦,有时候是梦见徐府里有人来报丧,有时候是徐勉直接来了他的梦里。
他反复告诉自己别去想,徐勉是病了,就是病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再过问老爹的事,反而时常暗中差了人回府,去给思烟送些钱和东西,
叫她自己去抓安胎药。
听说公主怀孕的时候,他是满心欢喜的,到了思烟这儿,又多了一个孩子,可他总有点说不出的焦虑,喜忧参半。
徐勉病重的消息传到了苏绵这里。
这天珍珍从玉英阁回来,带了玉英阁今冬新出的养颜汤——鹌鹑银耳蘑菇汤,她才进院子,苏绵就闻见香味儿了。
今晚,洪太医留下来一道用晚膳,餐桌上便摆了这道汤。他尝了之后,大加赞赏,说这汤清淡味美,而且,能美白养颜,益气强身。
珍珍站在苏绵旁边,默默地抬眼看了看齐夫人,犹豫一会儿才说:“今日从玉英阁听来的消息,思烟对人说,徐老爷病重了。”
病重是含蓄的,思烟对叶蓉说,老头子快不行了。当然,她没胆子告诉叶蓉,徐勉病得这样重,是她想要他的命。
叶蓉当时想着,老爷快不行了,你还有心思来玉英阁大吃大喝,你可真行。
但她嘴上十分关心地劝慰:“你莫要太担心。”
思烟淡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老爷去了,我便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几乎要被自己感动了,徐勉给她姨娘的身份她都不要,因为她喜欢徐霖。为了喜欢的人,她宁愿活得不见天日,躲在公主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为他生孩子。
可她没想过,徐勉给了她名分、梅花玉牌和衣裳首饰,她都收下了,她享受着他给的一切,却狠心地要他死。
想起孩子,思烟嘴角含了丝欣喜,她说:“我怀孕了。孩子不是老爷的。”
叶蓉惊了惊,然后巧笑嫣然对她说恭喜。
齐夫人听说徐勉病重,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是,当她听到思烟怀孕了,怀的竟然是徐霖的孩子,她放下筷子,没了胃口。
徐霁问:“娘您怎么了?”
齐夫人捂着半边脸:“牙疼。”
“无妨,”洪太医说道,“冬日里用炭火取暖,又或是补得太厉害,容易内火旺盛。可多食一些滋阴清热、解毒消肿之物,自会好转。”
齐夫人点头称是,内心里不以为然。做弟弟的眼看要一年抱俩,儿女成双,当哥哥的还没圆房,她满以为把俩人赶进一间屋,上了一张床,自然能有点动
静,谁知道,屁动静没有。这让她如何能不着急上火?
徐霁最了解他娘,见她这神情,他干咳一声,似乎心领神会了什么。
前些时原本都和苏绵说好要圆房了,等她脚不疼了,又遇上她小日子到了。徐霁也是不容易,苦哈哈地每晚抱着锦被,又熬了这些日子。
苏绵一直默不作声,她没太留意桌上的人说了什么。她在想,思烟是不是太小看华昭了?华昭怎会容忍她偷偷地给徐霖生孩子?到时候,必定是狗咬狗,一嘴毛。
思烟这人出身卑微,心思阴狠,虽说死了都不可惜,但是,她还有用,千万别死得太容易。
吃完饭,洪太医要走的时候,苏绵特意叫人将鹌鹑银耳蘑菇汤打包了一份,说是带给刘小小。
洪太医疼夫人,十分感激,他说:“内子总爱熬夜刺绣,我说她还不听。多谢少夫人盛情,小小她,正需要补补。”
苏绵笑了笑,刘小小虽然胖,但是,既然她夫君觉得她需要补,那就一定得补。
她和徐霁送了洪太医到门口,洪太医是个热情耿直又善良的人,所谓拿人家的手短,他禁不住想急人之所急。
他快要上马车了,又走回来,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好半天,他一脸诚恳地征求他俩的意见:“公子与少夫人成婚这么久还没动静,是否需要我为少夫人诊一诊脉?”
他给徐霁看了这么久的病,知道男方没问题,如果有问题,应该是女方。
徐霁摸了摸鼻子,不去看苏绵,举头望明月。
苏绵听懂洪太医的意思,慌忙摆手:“不用不用,谢谢洪太医好意。我壮得像牛,我自己知道的。”
她拒绝得这样坚决,让洪太医不好再劝。虽然他觉得,有病的人往往觉得自己没毛病,然而,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人家俩口子自己不急,他一个太医急什么?
他仍是好心地交待了一句:“如有需要,我随叫随到。”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苏绵尴尬了,她瞥了徐霁一眼,忍不住凶他:“你在偷笑什么!”
徐霁不敢再笑,有些人躲着不肯圆房,现在好了,被太医怀疑有问题了。他头一低,在她耳边轻声问了一句:“你的小日子,好了吧?”
苏绵红着脸:“你怎么知道?”
“今日珍珍送汤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你跑得别提有多快!”
“……”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慢点,等我找找刹车在哪儿……
徐霁:让我卸了!
当当:……
苏绵:夫君棒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