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禧公主还有点懵,见她居然撞树,下意识就去拽人。苏眉顺势一脑袋重重顶她肚子上,两人翻做一堆。
夫人们惊呼,下人们惊喊着公主,好好的宴客处霎时乱成一团。
苏眉在被扶起来时还呜呜哭着说不如死了干净,楚楚可怜的让不少人感触。
好端端的,被人传成那样,可不就是无妄之灾!
真是可怜见的。
有心善的夫人自发上前安慰她,杜氏从人群里过来,帮她扶正歪了步摇,眼泪也刷刷地落下。边哭边骂:“我可怜的三姑娘,究竟是那个丧尽天良要置你于死地啊,侯爷不在家,就这样欺负我们吗?!这些黑心肝的,迟早要穿肠烂肚,下那阿鼻地狱!”
本来就是姑娘家两句口角,直接变成是针对忠义侯府了,不得不说杜氏此时算帮了个大忙。
苏眉哭得越发上气不接下气,嘉禧公主终于从被她顶得那一下里缓过气,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脸色铁青怒道:“清宜!你究竟都对三姑娘说了什么不敬的话,你母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清宜没想到苏眉会剑走偏锋,在大庭广众哭得连仪态都不要了,
败得惨白着脸连连摇头:“姨祖母,她……她是装的!”
“你住嘴!今日你母亲身子不适没能来,你倒是尽给她丢人!你且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嘉禧公主恼怒得丝毫不给她留面子,让惠嬷嬷去把人带下去,末了又吩咐人把苏眉也扶下净面,再三交代要照顾好她。
满场的人看着,再有疑虑都默默咽回肚子。
杜氏一番话可不是点醒所有人,在这个事情上揪得太过,得罪的不但是忠义侯府,还有卫国公府。
即便苏眉先前真疯过,但她今日就是好好的,站在她们跟前。这之后谁都会对前世绝不口提,甚至回去后还得帮着大肆宣扬帮着卫国公府洗清那些流言蜚语。
嘉禧公主虽然气得不轻,但事情好歹达成目的,心里总算有点儿安慰。强撑着现在还扭着疼的肚子,暗暗骂一句苏眉那石头脑袋,再度笑着招呼宾客。
苏眉被扶着下去,拐出园子,在没有宾客的时候哭声就收了。清宜耷拉着脑袋,不服气地红了眼眶,耳边忽然没了哭声,猛地抬头朝她看去。
只见苏眉捏着帕子按了按红肿的眼,在她看过来时还挑衅地做了个鬼脸,然后哼一声扭头,给清宜一个冷傲的后脑勺看。
清宜几乎要气疯了,知道自己上了当,尖叫一声要冲过要撕打。
惠嬷嬷眼明手快抱住人,跟着两个婆子连拖带拽把人弄走。
“姑娘,你刚才真撞上了可怎么办……”紫葵回想起来却心有余悸。
苏眉甩甩帕子,想要笑,不想哭得太卖力,张口先打了嗝。
她捂着嘴,缓了片刻才说:“我能是让自己撞上去的人吗,要是没人拉我,我可以半途就昏倒,那样的场合呆得我头疼。”
她说着去揉揉太阳穴。是真的头疼,吵吵嚷嚷的,还得小心翼翼应付人,实在是耗费精神。
紫葵听她说头疼,扶着她走快了两步,到今日嘉禧公主拨的客院暂且歇息。
有清宜一事,即便苏眉后面不再露面,宾客们也不会再说什么。她安心地松了头发就躺倒,打了两个哈欠,想着早上起得实在是太早了,就昏昏入睡。
紫葵还是忧心她刚才说头疼的事,让人把许郎中请过来,她睡得沉,号脉时都
没被惊醒。
“紫葵姑娘不用担心,估计是三姑娘刚才哭得太过用力,头部气血不足才导致难受。让她睡一觉多半就没事了。”
许郎中捏着山羊胡子无奈地笑。
三姑娘真是让人操碎心啊。
紫葵这才终于放下心,让许郎中就先留在客院,等苏眉醒来再看看情况。
园子里发生的事很快就被报到林恒礼那边,一切进行得比他想的更顺利,甚至连他和林以安都不用再在众人跟前露面,对此他十分满意。
可转念一想到那么多的宾客在,还是得走走场面,便整整衣襟,准备到祖母母亲跟前请个安,让今日这场请宴算圆满落幕。
此时已经临近午饭时辰,吴子森不知在林以安跟前转了几百个圈。
“怎么还没有消息送过来,许郎中也被喊过去,表妹那边怎么样了。”
他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林以安已经换到了第三本话本,温和笑着劝他:“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放屁!”吴子森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的安排呢?别是人在这中途反悔了!”
林以安还是那般悠闲地翻了一页书,“世子别着急,该急的不是我们,她也不可能反悔。”
吴子森崩溃一般抓抓头发,到底除了等没有更好的办法,终于不再打转,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出神。
林以安此时抬眼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被日光照得发白刺目的窗纸,微微一笑。
园子里的夫人闺秀们已经准备移步到摆宴的楼阁,林恒礼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嘴角啜着温润的笑容,彬彬有礼先朝长辈问安,然后用早打好腹稿的假话来继续忽悠众人:“孙儿方才从三姑娘那儿过来,她受了委屈,此时还蔫蔫的,孙儿来替她告个罪。”
“这是告哪门子的罪,那孩子平白无故受污蔑,我心疼都来不及。你表妹心直嘴快,让她难过了,你多哄着些,毕竟还是一家人。”
嘉禧公主假惺惺地迎合,众人都侧耳听着,林恒礼见达到目的,应声后顺势告辞。
“公主、公主,我找了个遍,没发现沁儿,方才她说要去探望妹妹的,结果找人到三姑娘那儿一问也没有。”
嘴里大呼小叫的杜氏远远地奔了过来,吸引了
大家的注意力。
嘉禧公主莫名其妙,“大姑娘吗?是不是走错地了,谁带她过去的。”
杜氏说:“就是这园子里的丫鬟啊,叫什么名儿我也没问呢。这她人到哪儿去了……”她说着,见到林恒礼,冷不丁就朝他问,“世孙见到沁儿了吗?”
林恒礼紧紧拧了眉,这个杜氏没头苍蝇一样,问他有什么用?
“自然没有。”
杜氏闻言似乎更着急了,连连道:“那沁儿上哪去了,不该呀……”
李氏恶心苏眉,更恶心这个勾搭儿子的苏沁,语气不太好道:“侯夫人先别着急,大呼小叫的实在让人看了笑话。国公府里还能丢人不成,兴许是苏大姑娘见哪处风景好,逗留了,我这就叫人去找找。”
“那就谢谢世子夫人了!”杜氏激动地道谢。
这厢气氛才算有所缓和,嘉禧公主再朝众人道:“我备了水酒,大家一定要赏脸多喝几杯。”
然而杜氏这就是个开端,她话刚落,就有下人颤颤巍巍来报:“公主……有护卫在湖边发现一位姑娘,不知怎么落入湖里,被婆子救上来时已经不醒人事!”
此话惊四座,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杜氏,杜氏已经惨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
“什么姑娘!”嘉禧公主亦心惊,惠嬷嬷忙跟着说,“公主莫着急,奴婢先去看看。”
不知为何,林恒礼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让他手微微一抖,心里慌得难受。
实在太过巧合,为什么是苏沁不见,又坠湖,还不醒人事?!
惠嬷嬷这边就要过去看看情况,杜氏嗷一声坐在地上就哭,嘴里喊着女儿的名字,好几个丫鬟去扶她都没能扶起来。
议论声嗡嗡响起,众人都猜测着那个落水的姑娘就是苏家大姑娘了,可怎么会坠湖?!
李氏听着议论,强撑着笑要先把众人请走。殊不知,横生的意外这时才是高|潮,一个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跑着前来。
她狼狈极了,一身都湿透,发髻凌乱耷拉着,黏在脸颊,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从湖里爬起来的水鬼。
苏沁就那么用尽力气跑来,大家都愣愣看着她,再愣愣看着她居然停在杜恒礼跟前。
她身上还带着湖水的泥腥味儿,林恒礼下意识嫌弃地
往后退,却不想她朝着他就甩来一巴掌。
林恒礼本就后退,那一巴掌堪堪擦过他下巴,倒是被她吸满水的袖子甩得一头一脸都污水。
他只觉得脸上一凉,刚才萦绕在心头的不安让他心跳剧烈,正要呵斥,苏沁已经快一步恨道:“你个伪君子!既然我没能淹死在湖里,那就是老天借我命,来揭穿你个混账!你已经与我妹妹定亲,何故还把我引到湖边欲行不轨!”
苏沁用尽力气嘶吼,身子就失力一矮,软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喘气。
园子里一片寂静,连林恒礼都没能在震惊中回神,杜氏扑到女儿身上,嘶声裂肺地哭:“沁儿,沁儿你怎么样了!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荒……荒唐!你究竟在满嘴胡诌什么!”
在死寂一片中,嘉禧公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苏沁的手抖得比她还厉害。在场那些夫人们的投射过来的目光,针芒一般,扎得她难堪到极点。
苏沁在责骂中艰难地撑着自己坐起来,一言不发,抬手就拔下纠缠在湿发里的簪子,朝喉咙处扎去!
她果决得很,回过神的林恒礼已经飞起一脚就踹到她肩头上。
苏沁不能死!
死了,这事更说不清了!
她手里的簪子脱手飞出去,当一声掉在青砖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亦被踹得滚了一圈,原本就狼狈的人还挣扎着抬头,用一种怨毒到极致的目光盯着林恒礼看。
在他面上寻到慌乱的情绪时,她咧着嘴无声地笑。
她做到了!
林三爷说得对,这才是她唯一可能得到继父谅解的方式,还能痛快地报复林恒礼!
可她明明是觉得痛快,不知为何眼泪还跟着淌下来。
那天夜里她被吴子森掳到林三爷跟前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她一开始还以为两人是要处置她,在听过林三爷的指点后,她便茫然了,去问林三爷:“你为何要给我指一条出路?你真要给她出气,不应该让侯爷把我赶出侯府,让我落魄万人唾骂?”
林三爷却笑得很温柔,说了一句让她诧异的话。他说:“因为你还顶着苏家的姓,即便你被赶出侯府,也会拖累她的名声。外人说起你来,会用可怜的口吻也说她一
嘴,我听不得任何人说她不是,哪怕是觉得她可怜。唯有你贞烈的演一番,侯府的姑娘干净清白,她才不至于受你拖累。”
那一刻,她才明白什么叫被人捧在手心,这种维护是用尽手段也不可能得到的。
苏沁不傻,她对苏眉不过是嫉妒,若说恨的是林恒礼才对。一步一步逼得她走投无路,即便嘴里说着她只要帮忙澄清就会替她说情,但事实是早将她在继父跟前出卖了,她即便帮了林恒礼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她拼着命,也要从林恒礼的利用中挣脱,再狠狠地回击!
苏沁疯疯癫癫,又笑又哭,外人看来十分可怖。她嘴里的话反倒更能叫人信服了。
哪个姑娘家会用自己的性命和名声来开玩笑!
在她笑容刚露出来的时候,林恒礼便也明了他与苏家的亲事彻底断了,他被人算计了。算计得彻底,而且是败在一个他从来不认为会威胁到自己的女子身上。
谁能想到苏沁会被人策反!
而且,即便他今日没有出现在这里,苏沁一样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白的说成黑的。即便严刑逼供,供出算计他的人,大家也只会当是他为保颜面,估计嫁祸他人。
他如今……百口莫辩!
林恒礼在这刻不止手在抖,连牙齿都颤抖着碰在一起。
愤怒,被众人打量的羞恼、难堪,在他脑海里不断交织着,情绪撕扯下,他所有理智都在此刻崩塌。
——林以安!
林恒礼转身就走,丢下烂摊子,疯了一般往西院跑去。
嘉禧公主在他身后不断地呼喊也没能让他停下。
他一败涂地,失去理智,冲到林以安跟前,抬手一拳就要砸到他面门上。
可手在半空中就人捏住了。林以安一手还握着书,连靠在床头的姿势都没动,另一只手铁钳般掐着他手腕。
林恒礼惊疑不定,被硬生生拿捏得进不得,也退不得。
还是林以安一推,他才被松开钳制,往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一双眼赤红,冷冷盯着床上的人。
吴子森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挡到林以安跟前,心头雀跃:“你要干什么?!”说话的时候,嘴角压都压不住地疯狂上扬。
这个伪君子气急败坏的,是成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