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胖半张着嘴,匪夷所思的模样。
四月的阳光辉煌肆意地散满小院,二胖手中的砂纸“刷刷”地响,额头上闪着晶莹的汗水,专注又热烈。
兰时蹲在他旁边,手里是把小宫扇,给自己扇两下,又给他扇两下。
外祖坐在廊下的躺椅上,手边一壶清茶,看着两个孩子笑。
夕阳的光辉如融化的金子般浓艳,到了回宫的时辰了。
兰时抱着竹篮子,和二胖说:“后天我还来,你记得在这里等我啊,咱们一起去接三花回家。”
上了马车,还不忘掀开车帘叮嘱:“你可一定要来呀!”
二胖拼命点头。
回宫了,她抱着竹篮子找父皇,央求父皇给猫窝绣一圈好看的花边。
父皇放下手里的奏章,拿起针线笸箩,挑了一块白底蓝花的布头,“这块可以吗?”
“嗯嗯。”兰时依偎在父皇身旁,专心看父皇做针线。
父皇问:“既然喜欢,怎么不养在宫里?这样时时都能看见小三花。”
兰时也说不清楚,或许是怕自己养不好,或许是担心外祖太寂寞,或许……只是单纯的想再找机会和二胖一起玩。
她并不缺玩伴,金尊玉贵的小公主,帝后唯一的女儿,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呵护的明珠,从来都是别人追捧的对象,一丁点的委屈都没受过。
但她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听到的都是赞美,收获的都是羡慕,若她一时兴起,和谁家姑娘多说两句话,就足够那家到处显摆一阵子了。
母后教她与人为善,她的确是个温柔和善的公主,莫说仗势欺人,甚至小性子都没耍过一次。
每个人都对着她笑,可是,为什么总觉得无趣?
倒不如那个笨拙傻实在的二胖更有意思。
父皇的手很巧,做东西很快,不一会儿,竹篮子就穿上了花衣裳。不止如此,父皇还答应给她缝个绣球,好给三花玩。
“那你可要快点,后天我们就要接猫去啦!”兰时忍不住催父皇。
父皇摸摸她的头,笑着说绝不会耽误她的“要事”。
果然,后天一早,她就拿到了新绣球。
小巧玲珑,底儿是明黄色的,被两片红色两片粉色的花瓣形缎子包裹住,缎子上绣着精美的花鸟纹,周遭缀着四个铜铃铛,下面是长长的穗子,顶上是红色的吊绳,拎在手里正合适。
兰时没想到父皇做了个这么漂亮的绣球,高兴坏了,抱着父皇“啪叽”一口,跳下凉塌蹬蹬往外跑。
她迫不及待想让二胖瞧瞧这个绣球!
母后在后面笑:“慢些,慢些,当心绊倒。真是的,干脆把猫带到宫里,省得你整日惦记。”
兰时抿着嘴偷笑。
早早到了外祖家,可是等啊等啊,从早晨等到后晌,还不见二胖的身影。
眼看到傍晚了,她只能自己去邻居伯伯家,把小三花抱了回来。
一个差役模样的人在和外祖说话,待那人走后,外祖告诉她:“山东有海盗登陆作乱,情况紧急,许二爷一家前晌就回山东去了。”
兰时闷闷不乐,顺着三花柔顺的毛一下一下抚着,三花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兰时的手心,轻轻打着呼噜。
兰时低下头,用脸偎着三花的小脑袋,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绣球滚落在地,铃铃响着滚到竹篮身上,停住了。
红花的碗盛着猫饭,蓝花的碗却是空的。
兰时决定给二胖写信:三花是他们共同选定的,她认为自己有责任告诉他三花的情况。
“三花不吃猫饭,我用小勺一点点喂羊奶,一开始三花只能喝两三勺,过了五六天,三花竟能自己舔着吃!小肚子圆滚滚的,只是不爱叫,这样挺好,外祖觉轻,稍有点动静就醒。三花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太招人心疼啦。”
“今天三花开始吃猫饭了,我用蛋黄混着鱼肉糜鸡肉糜,还加了一点蒸熟的南瓜,它吃得可香可香。吃完了就躺到猫窝里睡大觉,懒洋洋的,倒是越来越胖。”
“三花和别家猫打架了,笨猫,居然打输了,白长了一身肉。可看它瘸着腿一拐一拐地回来,我心疼坏了。我想请太医给它瞧病,外祖说不好,他去邻村请了给牛看病的郎中。万幸骨头没事,伤口撒了一层药粉,过了三天就好了。却是不爱出门了。”
一封又一封,三花从小团子长成大团子,抱着都压胳膊了,也不见二胖的回信。
两人相处不过短短半日,他可能是有更好的玩伴,忘了她,也忘了三花。
兰时便不给他写信了。
过了两年,大哥要去泉州,她想去南边瞧瞧,硬缠着父皇应了,好好玩了一大圈。
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外祖家。
正是春末和初夏交替的时候,阳光灿灿的,还不似盛夏那般毒辣,外祖家院门的大柳树披着一身绿叶儿,托着阳光,在暖风中翩翩起舞。
院门虚掩着,兰时一推门就进去了。
外祖喜静,跟着的两个宫人坐下大柳树下乘凉,并不进门。
小院静悄悄的,只有两只燕子在屋檐下呢喃,外祖房间的窗子开着,兰时踩着小凳子,趴在窗户边往里看。
屋里没有人,外祖没有歇午觉,不知道去哪里了。
三花露出肚皮四仰八叉睡在枕头边,听见动静睁开了眼睛,见是她,立时一咕噜爬起来。它前爪向前伸着,前半身伏低,撅着屁股扭来扭去,后退也不停地踩呀踩。
兰时知道,这是猫咪准备向前扑的姿势。
不行呀,三花胖得像猪,她又踮着脚站在小凳子上,这一下非把她撞到了不可。
她急急忙忙想下来,可三花太快了,眼前一花,咚地就扑到她身上。
倒下去那一瞬间,兰时双手还护着那只傻猫。
怎么能怪三花?几个月不见,它一定很想很想她,只是出于本能想和她玩耍而已。
兰时闭着眼睛,做好了摔个大包的准备。
却摔进了一个厚实的怀抱。
那人抱着她,蹬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兰时惊讶地看着他,“二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