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对自己人可大方,你进了他们家,别说药钱了,熬药有小丫头跟着,就是你爹翻身啊把尿啊,都能管。你何必跟我犟着,明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沈清荷眉眼清冷,一句话也不说。
王氏道:"你怪我是吧?怪我把你嫁出去做妾?可这真是没办法的。我也不想这么就把你嫁出去,你爹醒了还要埋怨我。可是家里现在是真没钱了,你进了别人家,别说吃穿不愁,你爹的医药费也有了。我是真心为你好的。"
沈清荷打断她,"您收了人家多少银子?"
王氏道:"这是结亲的事儿,我收什么银子啊?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都是为了这个家!"
沈清荷抬头看她,"继母是什么人,我已经清楚了。您若不是把女儿卖了个好价钱,就不会这么急着来劝我。"
王氏道:"你怎么说话的?你现在连母亲也不叫了是吗,一口一个继母的,刚刚人家都问我了。"
沈清荷低头看药。
王氏道:"你别跟我摆脸子,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事儿你最好是心甘情愿的,不然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王氏像是受不了那药味,拿帕子挥了挥,见沈清荷实在不理她,也没法子,自己出了门。
反正沈父在那儿躺着,沈清荷哪儿也去不了。
稀薄的烟雾中,沈清荷面无表情,可像是被那烟雾带着,蒙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忧郁。
……
屋子里光线昏暗,空气里流动着浓重的药味。
王氏看着病床上的人,表情复杂。
刚开始嫁进来时,谁不羡慕她,嫁了个读书人,还在附近学堂坐馆。虽然只是个续弦,但沈父人好,性子温和,从不打她骂她。
她原本觉得这样过一生,也不差。
可谁成想,这受人敬重的沈先生,就是个病秧子。一场风寒,仅仅是一场风寒,请了无数个大夫都看不好,眼瞅着,一天比一天虚弱。
就这样,要病死了?
寡妇的名头可不好听。
王氏想,沈先生啊沈先生,你人平时这么好,你一定不会怪我的,是不是?
"你在做什么?"
沈清荷端着药走进来,一脸警惕。
王氏收起那些无谓的情绪,她笑道:"我就过来看自己男人,还要你管?"
沈清荷道:"你看也看过了,请出去。我要喂药了。"
王氏道:"你脸变得也太快了吧?这还是那个知书达礼的沈娘子吗?"
沈清荷忍着心里的火,"你为了人家一笔银子,把我卖出去。你还要我好声好气地对你吗!"
王氏道:"怎么能是卖呢?你这话也太难听了,你明明是去过好日子的,说得倒像是我推你进火坑一样。"
沈清荷愠怒道:"妾是贱籍,不是火坑是什么?"
她看了眼父亲,道:"你和人家谈价钱的时候,想过我爹吗?我爹这几年总待你不差,你把他唯一的女儿卖给人家做妾,你看着他,不觉得亏心吗?"
王氏脸色变了变,转身欲走。
沈清荷叫住她,"为什么?"
王氏站着,长久的沉默后,忽然长呼一口气,面对着她,"因为穷。"
她又强调了一遍,"因为穷!"
王氏道:"你以为我乐意把你嫁人做妾吗?你以为我不要脸的吗?可是穷啊!傻姑娘,可是穷啊。穷就是原罪!穷就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罪恶!"
沈清荷冷冷道:"你在转移话题。"
王氏抹了把脸,说道:"我没有。我说的就是这样,你爹现在病着,缺钱,缺医药费。你进了人家,人家就能给钱。不好吗?你总不想眼睁睁看着你父亲死吧?面前就有一条路,你走上去,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她这一番话真是振振有词,掷地有声。若是换了平常人家的女儿,怕是真的要稀里糊涂被她绕进去,觉得做妾会是什么多好的出路。
不仅自己吃穿不愁,还惠及家人。
被她牵着鼻子走,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死路,还要对她感恩戴德。
谢她给自己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
做妾?
大雅的律例,向来是一夫一妻制。平头人家哪来的妾?不过是换了个说法的贱婢。
主人家不高兴了,动辄打骂,说不得还要给发卖出去,沦落风尘之地。
别说是在大雅这样的和平盛世,就是换了不那么安定的动乱年代,也没有这么随便卖儿鬻女的父母!
沈清荷若真是如了她的意,良民变贱籍,还不如自己寻根白绫,一了百了,没的辱没了沈家门楣。
沈清荷见她避重就轻,转移话题,知道从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只是,犹不甘心。
沈清荷道:"我们家虽然穷,但从来不曾有哪里短过你,就是这两个月,吃的用的,我也没有少过你一分一毫。医药费是我在挣,从来没有叫你出一分钱。继母,你是恨我们家吗?你是有多恨我们家"
若不是恨,怎么会仗着自己是名义上的母亲,就要把沈家唯一的孩子卖出去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