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愣了一下，轻声道：“是。”

他并没有想到这姑娘会注意到她。

她往日都独来独往，似乎从来不在意别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沈清荷微微叹了口气，生活多艰，像这样丰神俊秀的人也在辛苦谋生。

果然，贫穷是最公平的事情。

沈清荷道:"窗边寒气重，这几日或许还会落雨，公子注意关窗。"

江羡点头微笑道:"好。"

沈清荷皱着眉，依旧心事重重地誊字。

江羡问道:"你有心事？"

沈清荷搪塞道:"这本书太厚了，抄起来颇为辛苦。"

江羡道:"姑娘有这一手好字，本就不该操之过急。"

"字好又……"沈清荷忽然住了口，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之前不曾察觉到的事情，此刻犹如破开迷雾，豁然开朗。

是啊，抄书是卖字。

有字可卖自然是件好事。

沈清荷喃喃道:"是了，我怎么没想起来。"

江羡道:"什么？"

沈清荷笑道:"公子若是喜欢，改日再多指教。"

她快速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江羡拦她不及，却见这人在下楼梯前，飞快回头，对他笑了一下。

青色衣裙翻飞如蝴蝶，眨眼就不见了。

而那笑容，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江羡似乎听见外头枝桠上花苞绽放，远处的甘江激起波涛。

听见了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他愣在原地，满眼都是那少女回眸嫣然。

芙蓉如面柳如腰，春色不比美人笑。

他静了静心神，正欲下楼，却突然瞥见了手里的那张废稿。

他还没还给那姑娘。

她抄的是《抱朴子》，书虽无聊，但这字却极好，引得他不知不觉看完了。

字迹清晰，字体婉转。字与字之间的留白也好看。

字如其人。

江羡的心还在砰砰跳着，他将那张字小心叠好，收进怀中。

放在他心脏一旁。

下了楼，果然人已不见了。

墨玉从门外进来，见着他，眼睛一亮，赶忙迎过来，捧着一纸糖炒栗子，"公子，新鲜热乎刚出炉的，吃不？"

江羡不答。

墨玉又问他，"公子，你这笑什么呢？怪让人心里发毛的。"

江羡懒得理他，去找了书阁老板打听那青衣姑娘。

墨玉听着激动得不行。

哎呀，终于要出手了吗!

书阁老板正做了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听他问起沈清荷，也极为干脆地说道：

“沈娘子啊，她是青石街上一秀才的女儿。”

墨玉道:"秀才的女儿，难怪见着那么文雅，识文断字的。"

书阁老板笑道:"那是，那是，字也写得很好。"

墨玉见这老板一脸喜色，好奇问道：“老板啊，你怎么看上去这么高兴？捡钱了？”

书阁老板道：“可不是捡钱了！刚刚沈娘子和我签了文书，未来五年都在我这儿做工！”

江羡闻言微愣。

墨玉叫道：“五年？你也太黑了吧！抄书这么辛苦，你居然和她签了五年？公子你没签什么吧？”

江羡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说道:"没有。"

他家中富裕，是纯粹兴趣才来抄书，又不借此谋生。

一天抄书挣的钱，还不够墨玉买两趟零嘴。

书阁老板听他这么说话，不乐意了，说道：“我那是爱才！她的字好，我想留人不可以啊？什么叫心黑？你这小书童会不会说话！而且是人家沈娘子主动提及的！我可是纯粹为了她的字，心里爱才，才留她的！”

江羡想起那人刚刚那么高兴，还冲着自己笑，就是为了这五年的契书吗？

书阁老板一拍手里的算盘，说道:"虽然我是个生意人不假，但我这里开的是书阁，可不是外头什么眼里只有钱的店!那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你这小书童，说话客气点!"

墨玉冷哼一声。

这天底下的生意人(除了他们家)都是一个样子，嘴上说的再好听，都只是层遮羞布。

墨玉道:"你刚刚还说你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你是不是欺负人家沈娘子了？"

书阁老板道:"笑话!我能去欺负一个小姑娘吗!是她自己，巴巴地来求我。我这人啊，心软，又见她实在可怜，这才同意的。便宜？那自然是因为她字好，我心里爱才。你这一看就目不识丁的，懂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