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街在城东,长门外,穿过如昼的灯市和喧闹的人群。
沈清荷抱着书,静静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看,那是沈娘子吗?"
"看不清啊,她蒙着脸呢。"
"你傻呀,不是沈娘子干嘛蒙着脸?"
刚踏进青石街,就有不少人指着沈清荷窃窃私语。
他们的声音并不大,但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
沈清荷抿了抿唇,站直身体,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沈娘子?"
迎头走来一个青年人,端正的脸,一身短打。
沈清荷停住脚步,微微点头,“柱子哥。”
柱子住她隔壁不远,和老母幼弟一起生活,家里靠买豆腐为生。
沈父病前,两家人颇有来往。
沈父生病之后,沈清荷挖空心思到处找活,两家人也渐渐来往少了。
柱子道:"我还不太敢认,原来真的是你。"
沈清荷在面纱下的脸勉强笑了一下。
柱子挠了挠头,"我就是有些担心,想来看看你。"他看见了沈清荷身后那些打量的目光,"你不要在意他们说什么,人就是爱看热闹。其实我们都相信你的。"
"我知道的。"沈清荷点点头,"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柱子拦住她,他欲言又止的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羞怯。
"我,我有件事情想找你说。"
沈清荷垂下眼眸,那种莫名的烦躁又出现了。
自从那天过后,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每天逼着自己入睡,又总是在万籁俱寂的时候被噩梦纠缠至醒,醒后便挑灯抄书。
书是抄了好多,可心情也只是短暂平复。
沈清荷按捺住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绪,她抬头看了眼,只看见柱子开开合合的嘴唇,完全没注意到他刚刚说了什么。
沈清荷抬手理了理被风吹起的面纱,"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柱子闭紧了眼,大声道:"我想找你爹提亲!"
四周一静。
沈清荷抬起的手也顿住了。
柱子睁开了眼,小心地又害羞地看着沈清荷。
沈清荷这下听清了。
她拉过柱子的胳膊,快步走到家门口的拐角处,勉强阻挡了一部分探究的眼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柱子紧张地说道:"我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要,我想向你爹提亲。"
沈清荷的表现却不像一般姑娘,她既不害羞也不生气,似乎平静得过了头。
柱子不平静了。
"我知道这几天是有些不太好的传闻,但那都是假的!我相信你,你不要因为别人……"
沈清荷抬起眼,"你相信我吗?万一我真的杀死了我继母呢?"
柱子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怎么会呢!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怎么不会?"沈清荷看着他,声音冷静又平缓,"她谋财害命,还要让我以德报怨吗?我说不定,真的杀了她,把她埋在屋子里,或者外面的水井里。"
夜色中,沈清荷的脸有些模糊,只有一双眼,漆黑一片,里面像是凝了一个漩涡,要将所有注视的人吸进深渊。
她的声音低哑,轻声道:"你害怕吗?"
"你别说了!"
柱子伸手朝空中挥了一下,他脸色惨白,无力道:"别说了,我不信。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呢?"
沈清荷默默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我很感谢你。"
"你别走!"柱子拉住了她的胳膊。
沈清荷呼出一口浊气,道:"柱子哥,我知道你同情我,但是我并不需要。"
她回头看着柱子,"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我。而且,不要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
沈家的门开着,一个锦衣少年站在门口,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你回来了。"
旁边一个圆脸少年钻出来,笑道:"沈娘子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沈清荷的脸色难得出现茫然的神色。
这是谁家来着?
……
江羡已等了她好一会儿。
他从各种探究的视线中一路问到沈清荷的住址,战战兢兢敲了门。
"初次登门拜访,晚辈失礼了。"
"不必那么客气。"沈父招呼他进来,"进来吧。"
墨玉拎着水果进门,摆在桌子上,见沈父腿脚不便,赶紧上前忙着倒茶倒水。
沈父歉意地笑道:"来者是客,倒是麻烦客人了。"
江羡道:"沈先生莫怪,我这小书童惯爱做事的。"
墨玉乐呵呵道:"是是是。"
"确实不巧,小女刚刚出门,和公子错过了。"
"我等!"江羡脱口而出,自知失言,又慢慢说道:"沈先生不知,我来找令爱,原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江羡连忙作揖道:"晚辈失礼。晚辈江羡。"
"江公子。"沈父点点头,又问他,"这件事对你很重要?"
"是。"
江羡道:"我心中为这件事烦忧良久,想来问问沈姑娘的意思。"
"一定是我女儿吗?"
江羡不假思索道:"是。我思来想去,令爱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父脸上涌现出奇异的神色,不知是喜是忧,"你知道这些日子关于她的传闻吗?"
"那全是一派胡言。"江羡道:"我和沈姑娘神交已久,我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人,这件事背后肯定还有隐情。"
墨玉在一旁暗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