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
“是……是师叔祖！”
“你还叫什么师叔祖！你当年死得不够惨么？！”
“等等，他怎么会在齐苑师叔的身体里？”
“你傻，他是妖孽邪崇！”
“对对，我们定要合力铲除这邪崇！”
……
那些记忆已经回溯的仙门弟子纷纷拔出了法宝对准齐苑，刀光剑影，清冷如霜地落到了女子的身上。
“齐苑”面对千夫所指不为所动，她空洞的眼神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顾如晦的身上。
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哈地笑出了声：“柳承德，这就是你精心策划的计划？当年你没有追寻到所谓的仙法，却把你我都害成了这副鸡皮鹤发的模样。你现在终于找到了这所谓的仙法，可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顾如晦听着听着，突然想起柳承德以前夸下海口说自己长得英俊，她意识到那可能并不是一句空谈。
“你又为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顾如晦问。
柳承德干笑了两声，故意转移话题：“没想到你还是探知到我了。”
“齐苑”点了点自己的脸：“因为我有自己的傀儡。你呢，你是把那个小姑娘也变成了傀儡么？”
她指的是顾如晦，顾如晦莫名其妙：“我？没有啊。”
“那你可真是个蠢货！”她冷冷地笑了起来，“你现在变老了还能活多久？你若是被我所杀又能活多久？”
顾如晦沉吟半晌：“既然都是死，我还是要选择针对你。”
“齐苑”的目光冷了下来：“为何？我哪里比不上他柳承德？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顾如晦静默。
她想说她要保护师父和师兄，她想说她要洗刷师兄所有的冤屈，她想说自己从来都不是为了好处，恰恰相反，柳承德这厮是半威胁半哄骗和自己定下了交易。
但——
顾如晦微笑：“我主要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
这是一句当初柳承德追问她时，她的回答。
果不其然，“齐苑”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复杂，最后可以简洁地概括为一个“无语凝噎”。
最后她冷笑：“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顿了顿，她环顾四周：“真是群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费心费力地用人血肉养着你们，你们居然还敢背叛我？王天华呢？他人在哪？”
此话一出，众多仙门弟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纷纷作呕起来。
顾如晦直视着她：“王师叔死了。”
“齐苑”的表情骤然阴冷了下来：“你们早就发现了？真是能忍。”
覃如风犹豫了半晌，还是迟疑着开了口：“我只问一句，师妹她现在，还能听见我们说话么？”
“齐苑”的眼珠转了一转：“如风，你是我最看好的弟子，我也知道你对阿苑有那方面的心思。”
说到这里，她故意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覃如风的衣服：“你归顺于我，我让阿苑和你做道侣。”
覃如风一怔，继而笑道：“师叔祖，别捉弄弟子了，弟子早就在上一世就看得够清楚了。现在看来，阿苑她应该彻头彻尾是你的傀儡，应该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就算有，你也不会让她有。”
“齐苑”哈哈大笑：“自然是没有灵魂的傀儡才听话。更何况——”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就算你真要做阿苑的道侣，柳承德他也不会同意的。”
柳承德的脸色有些僵硬。
覃如风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柳承德，你难道没有告诉他们吗？你以为我才是罪魁祸首，而你却很无辜吗？”齐苑哈哈大笑。
她的笑声异常尖利，回荡在空旷的地下粮仓里，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她蓦地收住了满脸笑意：“不，是你。”
“千百年前，有位仙者，毫无自觉地爱上了一个凡间的女子，他想和她在一起，可仙凡殊途，他们注定没有好结果。”
“齐苑”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去看众人的脸色，除了柳承德，其他人的脸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的诧异。
她微微一笑。
“为了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仙者在经过无数的上下求索后，最终得出了两个选择：一，放弃修道，沦为凡人；二，将那个女子也变得长生不老。你猜，那个仙者选了哪一个选择？”
她看向了柳承德，而柳承德也在那一刻看向了她。
他的脸色一片惨白。
“那个仙者并不肯放弃自己的修道，于是他选择了后者。他试图把那个女子也变得长生不老。那个时候的驱火草还没有人血喂养，炼制出来的丹药也就并不能让人长生不老。所以，他另辟蹊径，打算开创一种能够回溯时间的仙法。”
“别说了！”柳承德喝道，他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着，“……别说了。”
“齐苑”并不理他，自顾自地往下说。
“然而他开创了千百年，甚至把自己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也没能追寻到那种仙法。相反，他甚至给自己带来了灾祸。”
说到这里，她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那个灾祸，不才正是在下。”
顾如晦听到这里，嘴角一抽：“……你还挺自豪。”
“我当然自豪。我至少不会像某些人那样虚伪，明明说着爱她，却始终都不肯为她放弃自己的一切。明明只要变成凡人，就能和她一起白头偕老的。说到底，就是不够爱而已。”
“齐苑”长吁短叹了一会，收住了话头：“不过，要是没有他的话，也就没有我了。后来你们也就知道了，他堕入魔道，成为魔尊，甚至制造了我——柳承德，你以为是我覆灭了九星界？不，是你，是你制造了这一切。我是谁？我只是你的心魔。如今你看着这张脸，你可会想起她吗？”
顾如晦一惊，齐苑师叔……难道……
“齐苑”微微一笑：“不错，这具傀儡，就是照着那个女子做的。怎么样，可还逼真么？”
顾如晦哑然。
“住口！”柳承德双手聚起法力，打向“齐苑”，“不许你再提她！你没有资格那么说我，你不过是我的一个衍生！一个衍生罢了！”
“齐苑”沉下目光：“你倒是舍得对这张脸下手。”
她双手同样聚起仙力，抵抗住了柳承德。
两个人的仙力撞在了一起，气浪滚滚扑面而来，一时间天地失色，四周烟尘滚滚。
“你不知所谓！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和你势均力敌的影子吗？我的底牌可不仅仅是这具酷似她的傀儡。”她冷冷一笑，反手推出一掌。
“驱火草多年以来都供养着我的法力和修为，你早就不配成为我的对手了。”
柳承德倒退半步，接下了那一掌：“你才是不知所谓。”
说罢，他高喊：“顾如晦！”
顾如晦没想到他们的内战还能喊到她这个手脚不利索的老太太，她颤巍巍地上前一步，突然感觉脚下一痛，那一刻，她深感自己需要一个拐杖。
江旧宴及时地扶住了她：“慧慧。”
他的目光里满是担忧。
顾如晦慢慢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感到自己突然连看师兄的目光都慈祥了很多：“师兄，我没事。”
接着她努力提高了声音：“说罢。”
柳承德紧紧地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这原本属于自己挚爱的女子。
可虽然近在咫尺，他却无端地感到慌乱。
也许它是真的说对了，自己不够爱她，因为不够爱，所以才没有放弃自己的仙道，所以才会惹下这么多祸乱。
柳承德死死地咬牙，半晌，他极轻极慢地吸了一口气：“顾如晦，我们交易的第六件事——就是回溯我们。把我们回溯到一开始的时光。”
回溯到最初的最初，一个人的模样。
“齐苑”大笑：“你做梦！”
她反手踢开他，捏起咒诀向他攻去。柳承德被打得狠狠地摔进了废墟，周围爆起一团烟雾。
顾如晦听完，不禁有些发愣，因为她左看右看，都找不到可以被献祭的人。
周围的仙门弟子被她的目光一看，纷纷低着头往后缩去，其中不乏有前世骂足了她是“废物”的人。
可，那些人真的该死吗？真的该死吗？
“慧慧。”江旧宴握住了她的手，“让我来吧。”
他的目光很温柔，里面藏着月升星明。
顾如晦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半晌，突然猛地甩开了他的手，仿佛是摸到了什么炭火一样的东西。
“慧慧。”江旧宴的声音很是无奈。
顾如晦却一下子推开了他，她虽然老了，但力气不小：“师兄，不要开玩笑，你要知道，我之前的所作所为……”
她愿意为他担罪，愿意为他承错，为的就是不愿意他再一次受到伤害。
师兄那么好的人，应该长命百岁。
“都是为了我。”江旧宴打断了她，“慧慧，我知道的。”
顾如晦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浑浊的泪：“师兄上一世已经那么辛苦了，凭什么这一次还是要做牺牲的那一个？凭什么！”
她的目光开始转向周围的人：“他们呢？一定有人可以……喂，你，对，别看，就是你，你以前骂过我是吧？”
“慧慧！”
江旧宴捧着她的脸，把她的注意力全部转向自己，顾如晦看着他，他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里面倒映着一个很老，很丑的自己。
她不由地瑟缩了一下。
江旧宴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温柔地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
“慧慧，看着我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