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眉眼,声音带了些嚅嗫:“其实,若宋桀只是为了二表姐,倒也好办……”
“嗯?”傅珩瞧着她,等她下文。
孟琯手指绞着衣襟上垂下来的襟带,缓缓道:“以美人释兵权。”
傅珩将笔放回笔搁上,他面色自若,瞧着玉阳湖上已然初露萎谢之色的大片荷叶,心里思忖着她的话。
他眉头蹙着,良久,指出漏洞:“你如何断定宋桀一定愿意拿兵权来换?”
孟琯一愣,眼神稍暗,她凭借的只是那一晚所见之景和李玉慈打听来的府中闲话,委实难以判断。
懊恼间,又听见傅珩道:“这是一步险棋,我们对宋桀的预料一旦出错,他们二人的私情被揭开,牵扯的就是整个朝廷的动荡。”
“最后的天窗被捅破,若不能补得圆满,刘家欲保全名望、宋桀将错就错,刘宋联合起兵谋逆犯上,就成了最坏的局面。”
孟琯轻声抽气,听着他的话,额头上已然蒙上冷汗。
傅珩说到的点,都是她未曾细想到的,若真是这样,那只怕傅珩和自己要再次身首异处,万里山河会再次改作他姓。
“那还是算了……”她苦着脸摆手,“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正撑着手想要站起来回廊椅那边看书,却又被傅珩一下子捉住手腕。
他轻轻一带,还未完全站起身的孟琯复又坐在了石凳上。
“嗯?”她疑惑地抬头看他。
傅珩眉间疏朗,嘴边盈着若有若无的笑:“我还未说完,你跑什么?”
话里似乎带了调笑的意味,温柔似水的声音让她羞赧:“这个法子不是不好嘛……”
他一愣,低头去瞧她:“我何时说不好了?”
“……”孟琯瞧着他特地俯身看自己的样子,再也忍不住抱怨:“你刚刚列了那么多不好的后果,可不就是不好的意思。”
傅珩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气鼓着脸嗔怨的模样,伸手去揉她头,安抚道:“我没说不好,只是先将最坏的结果刨析给你听而已。”
孟琯抿着樱桃小嘴,脸蛋涨红,显得平常尖俏的下巴都圆润了一圈,她轻哼一声,瞥开视线去看湖面。
搭在她头上的右手轻揉一番便拿开,左手却一直稳稳的环住她手腕,隔着轻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袖口下纤细的皓腕。
他定定心神,继续道:“想走这一步,得先将宋桀的态度试探彻底,到后面才不会给刘世昌以可乘之机。”
孟琯这才将视线转回来,脸上却是带了犹豫的神色:“我这么做,好像也是拿人去换权力……”
这和刘世昌、和她母妃的做法又有何异?
她需要拿回兵权,但不希望自己也变成一个汲汲营营、争权夺势的上位者。
他手隔着衣料摩挲她的手腕,摇头止住她话:“这种交换,对宋桀来说是成全还是负累,皆在于他将儿女情看得有多重,与你又有何关系。”
她轻轻“嗯”了一声,只觉得被他捉住的地方泛着异样酸麻,她扭动手腕,傅珩始才放她起身回到原位去看书。
七月廿八是孟琯生辰,万寿节都是根据皇帝生辰日期所演变,十六岁亲政,受百官朝拜。
天蒙蒙亮,李玉慈便用雕花木托端着明晃晃的镶金纹龙锦袍和冕冠近了寝殿,告诉她傅大人已然在门外等着了。
她知晓今日亲政大典排场颇大,就连上朝都有辅政大臣引路。听见傅珩在门外,便不再磨蹭,赶紧盥洗更衣,戴好冕冠便出了寝殿。
初秋的天气爽朗,万里无云,像是盈着碧蓝一泓,微风抚着,挽着龙吟殿里初开的各色秋菊打了个圈,馥雅芬芳似能挠进人心里。
孟琯走在前面,李玉慈在一旁掌着御伞,身后跟着一众宫女太监。
傅珩在龙吟殿前候着,他头戴梁冠,身着仙鹤丞相官服,上佩金鱼袋,实在是仙姿月韵,出尘飘逸,他背后初生的朝阳为他洒下朦胧的碎光。
瞅见瘦小的明黄色身影出来,傅珩朝她揖手:“臣参见皇上。”
孟琯抬手示意他平身,眼神交汇,她脸上的梨涡一闪而逝。
看着面前的轿辇,孟琯心里感慨良深。
幼时领她登基的是傅珩,如今领她亲政的亦是他,这来来回回的岁月,好像真的只有他,一直伴在自己身旁。
提步上轿前,她瞅见了傅珩伸到自己面前来的手。她心领神会,盈盈浅笑间,将手自然搭在他手上,任他握住。
将她手包在掌心,傅珩扶她上轿,手上轻捏,似乎想安抚她心头的紧张。
上了鎏金赤木龙纹轿辇,随着李玉慈一声“起驾”,浩浩荡荡的人望玉阳行宫的主殿玉銮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