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烟不禁在心中仔细回想这次计划的每个环节,以自查疏漏。
先是,她顺着墨锦轩提供的三年前那一蹊跷事件的时间节点,令唐巧儿通过张婶儿认识的那帮三姑六婆打探到了当年上官尧犯下的滔天大罪。
那一年他于酒后欺辱了一名年仅十四岁的少女,少女回家后向老父亲哭诉了此事,她父亲当了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当夜便出了门去找上官尧讨说法。
他守在上官家的府门口等了半宿,等到了喝得烂醉的上官尧和穆冰二人,他愤怒地上前推搡,口中嚷嚷着待明日一早要去报官。
上官尧一听便朝穆冰使了个眼色,酒醉失了智的穆冰当即一掌将老汉打得四分五裂,死状惨不忍睹,而后两个醉鬼若无其事地扬长而去,连尸体都未着人清理。
其整个过程恰被上官府对门的那户人家瞧见了,那家主人吓得当即在家中犯了病,次日一早,他的家人便前去衙门报了官,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后不知怎的,官府迅速着人清理了现场,抹去了所有痕迹,并将对门那户人家以“造谣罪”打入了大狱。
此事开始有不了了之的倾向,后有乡民不服,于街头公开谈论此事,不久后蹊跷地死在了郊外,查不出凶手,类似的事件发生了多次,大家便都心知肚明,从此再无人敢谈论,竟也逐渐淡忘了。
却说那老汉的女儿听闻父亲因自己而死,官府又不作为,便在家中悬梁自尽了。
那户人家姓“卢”,据说还有一个大女儿,名唤“卢苇”,其时正在邻郡探亲,此事发生后便不知所踪,再无人见过此人。
而后有一日,张婶儿一朋友的女儿去黄大人家中送货时,于后院偶遇其新纳的妾室,瞧着模样很是面熟,竟与那消失的卢苇有几分相似,却是妆容艳丽,气质大不相同。
因不敢再议论此事,便也烂在了心里,如今也只敢跟张婶儿这些自己人提起。
而后谈烟便令唐巧儿以定制成衣的由头混进了黄府,设法见到了那位三年来闭门不出的宠妾,回来画了她的相,找那些个三姑六婆一一辨认,都道此人确是卢苇。
唐巧儿嘱咐众人绝不可再提及此事,违者或有性命之忧,众人噤若寒蝉。
而后她在卢苇的衣裙上做了手脚,令其穿了以后肌肤发痒,黄大人遂着人进府为其看病,那已更名为卢蝶儿的宠妾嫌弃墨氏一系的大夫心术不正且名声不好,黄大人无奈之下只好请了严小炎前去。
而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严小炎义诊赠药的侠义之名早已广为流传,卢蝶儿对他的品行深信不疑,在他一番同仇敌忾的说辞下将复仇一事托付给他,与谈烟一行人结成了同盟,商定了这个里应外合的计策。
其时上官尧随卢蝶儿辅一进入书房,尾随而至的翡翠便将其一击打晕,移至榻上摆成以假乱真的姿态,卢蝶儿随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书信放于桌上。
翡翠护送她至后门出府以后,她又按计划当街演了一场戏,而后随墨锦轩安排的人第一时间逃离了京都,现下已是一路直奔他们为她安排好的偏远隐居之地,从此以后,世间再无卢蝶儿。
谈烟暗地里将每个环节一一揣摩,确定只要穆冰找不到卢蝶儿此人,便不存在翻案的可能性,遂放下心来。
宾客纷纷告辞离去,黄大人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拧眉望着桌上那些凌乱的纸张,上面全都是蝶儿为他们的孩子拟好的小名,似是花了很多心思
此刻他只觉心如刀绞,正烦乱着,又见属下匆匆来报:
“大人,不好了,府外集结了大批百姓,似是聚众讨伐之意,现下驱之不散。”
“怎么回事?”
“他们说不久前见到一美貌女子于黄府后门奔出,衣衫不整,疯疯癫癫,口中提及她是黄大人侍妾,今日为上官尧所辱,要去京郊湖投湖自尽,以死明志。”
黄大人猛地站起了身,“快!快调集人手,速去那京郊湖边寻找夫人下落。”
“是!”属下顿了顿,又问道,“那外面的百姓怎么办?现下怕是再难堵住悠悠之口了”
黄大人本欲随他们一同前去搜寻蝶儿下落,闻言顿住了脚步,心下一沉,吩咐道:“着人搜集上官尧历年所犯之罪行,送去地牢,逼其认罪画押。”
“待时机一到,将其张贴于府衙门口”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遍布京都市井百姓所到之处,便说是官府近日追查的结果,周知百姓,以儆效尤。”
他心中怒不可遏,“上官尧那个畜生,万死难逃其咎,如今还累及官府失了颜面,如不将其累累罪行公开以激发民愤转移视线,怕是以后在京都,他这堂堂郡守,便成了百姓眼中的笑话了。”
地牢中,穆冰蹙眉望着缩在角落里浑身是伤的上官尧,“我已打点过这里的人,不会再有人对你用刑了,你且放心。”
上官尧忽地一下子冲到了穆冰的面前,扑通一声朝其跪了下来。
“穆兄,算我求求你了,你设法带我走吧,这一次我真的栽了,不可能翻得了案的,再待下去迟早会没命的”
穆冰闻言却是猛地后退了一步,而后连连摇头,口中叹道:
“一旦劫狱便等同于我与黄大人之间亦决裂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二人要逃到哪里去呢?难道一辈子东躲西藏么?”
“我筹谋多年的大业便就此弃之不顾了么?”
上官尧怔怔地望着他,良久,整个人跌坐在地,眼里再无一丝神采。
“看来你这一次是准备看着我死了那你还来这里作甚?看我的笑话么?”
穆冰当下心中一拧,握紧了拳头道:“我既说了会替你翻案就一定会办到,我已私自动用了全部人马,于全城搜索那卢蝶儿,只要找到她,我会用世上最残忍的刑罚,逼她推翻口供,并供出幕后主使。”
“你且耐心再等我几天罢,切莫灰心丧气!”
他说完这番话,似是再不敢看上官尧的眼睛,匆匆转身离去。
三日后,地牢中。
上官尧辅一见到穆冰,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怎么样?找到那个贱人了吗?”
穆冰拧紧了眉,沉默地摇了摇头,自上官尧出事以来,他脸上第一次浮现了一筹莫展的神色。
“怕是早就出了城先前是我们低估她了,她既这般胆大包天地谋害你,必定是背后有高人。”
他叹了口气,“上官兄,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失算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叫我现下可以安心地等死了?”
若从始至终都没有希望便罢,可这人一直胸有成竹信誓旦旦,如今突然说他已没了办法,这任谁都接受不了。
上官尧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口不择言道:
“你别忘了,当初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还图谋什么大业?”
“那个时候你那高高在上的主子管过你的死活吗?”
“如今见我走投无路了,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这般翻脸无情,冷眼看我去死穆冰,你真行!是我上官尧看错你了,你走罢!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