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去，将那一朵桃花接在手心。

        “浮生宛若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

        话语中隐有伤春之情，然他神色寡淡，脸上没有半点波澜。黑发被春风高高扬起，又缓缓放下。

        眸中冷漠，显得疏离无情。

        难以想象，方才在戒律堂中温润谦卑的神态也是出自这一张脸。

        黑蛟得意道：“主人真是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把那群老头耍的团团转。用一朵满月花就洗清了自己的嫌疑。”

        裴砚之能感觉到，袖中他用法术维持生命的满月花一瞬间枯萎了。

        他轻咳嗽一声，淡淡道：“莫师兄不在，这点障眼法骗骗那群老头不足为奇。”

        无人知晓上古煞气就在裴砚之体内，只知道他自小体质虚弱，常求医寻药。

        半年前找到满月花之后，他就一直在等待时机，筹划进锁妖塔。

        终于等到莫励锋师兄回华清峰，书院只剩下五位长老坐镇。

        这群长老一定想不到，毫无修为任他们揉捏的裴砚之，能在他们跟前瞒天过海。

        “只是魄珠并不在锁妖塔内，”黑蛟忿忿道，“让我们白寻一趟。可惜了这朵满月花。”

        裴砚之望着手心里娇艳脆弱的桃花，由风将其吹远。冷冷道：“有什么好可惜，都一样……”

        这普普通通的桃花跟满月花怎么能一样呢，黑蛟刚想辩驳，就听到桃树上传来一个女声。

        “小师叔，小师叔。”

        声音极轻，却清脆悦耳。

        裴砚之也听到了，他抬起头去。

        只见黎烟烟从万花丛中探出脑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映着粉色花海。

        她招招手，露出两个小梨涡：“我在这呢，小师叔。”

        裴砚之先是一怔，后皱着眉，道：“黎姑娘初来乍到，大概不知道书院的规矩。若非急事，外门弟子是不可过桥来的。”

        “我知道，三佘告诉我了。”烟烟从桃树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只花环。

        她已经穿上了外门弟子的蓝袍，清新雅丽。尺寸大概是大了些，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

        “我有急事的。我听说书院长老要审问你，来给你作证了。我昨天一晚上都跟你待在一起，那个什么锁妖塔跟小师叔肯定没关系。”

        “这就是急事？”

        “当然了，”烟烟顶着满头桃花，振振有词道：“要是那些长老滥用私刑，小师叔你身子骨这么虚弱，怎么受得了？”

        淡淡的花香钻入裴砚之的鼻中。

        他有一瞬间的沉默，很快又恢复了寻常温和的样子，道：“放心吧，几位长老都是讲道理的人。”

        “那就好……”烟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话还没完一眼看到不远处，几个白头发的人正走过去。

        五个人，从戒律堂的方向。

        是书院长老。

        烟烟连忙向前两步，往下一蹲，躲在裴砚之的双腿前，扯着他宽长的白袍子，把自己遮挡地严严实实。

        这突然的变故叫裴砚之先是一愣，回过头向后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看少女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不自觉的笑意浮上面庞。

        或许是之前轻松应付了长老，他心情放松下来，此刻竟然轻声打趣道：“原来你还知道害怕？我以为黎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咳咳，起来吧，长老们没走过来这边。”

        “那几个老头子看着太凶，”烟烟探出头来，确认几位长老已经走远。

        她站起身来，几乎是贴着裴砚之的下巴，眨了眨眼睛：“不像咱们小师叔，温文尔雅，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人见人爱。”

        说着将手里的花环戴到裴砚之的头上，欣赏道：“真好看。”

        少女的眼神清澈而狡黠。

        ……

        裴砚之向后退了一步。问道：“黎姑娘还有其他事？”

        烟烟点点头，充满希望地开口道：“想找小师叔借点灵石。”

        不等裴砚之开口，她又忿忿道：“我离了岛才发现外面的世界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无处不生意，就连曲寒霖的消息居然都能卖到五百灵石……”

        她双颊粉红，不知是气恼的，还是桃花映衬的。

        裴砚之失笑：“所以黎姑娘是想找在下借些灵石，打听自己的未婚夫？”

        “不是呀，”烟烟转怒为喜，开心道，“三佘说书院后山有条商道，我方才去逛了逛，看到一个特别香的枣泥糕，可惜没灵石买。可香了，特别特别香。”

        她眼睛里闪着光，裴砚之莫名心中微动，想那枣泥糕定是很香很香。

        他取下花环递还给烟烟，满含歉意道：“砚之体质不适合修炼，加上一切吃住都在书院，因此从未收集过灵石。”

        原来小师叔也很穷。

        烟烟想了想，道：“没关系，这顶花环还是送给小师叔了。”

        她咧开嘴笑得天真：“谁让咱们小师叔戴着这么好看呢。”

        定然是这花香醉得他糊涂了，平生第一次，裴砚之竟无端生了些逗人的心思。

        他为难道：“可书院有规定，乱折花木者，要倒罚五颗灵石。”

        “啊？”烟烟果然吓了一跳，连忙将花环往裴砚之袖子里一塞，手指放在唇上，紧张兮兮地嘱咐道：“嘘，那小师叔你偷偷拿回去，小心别人看见。”